盛夏,晚上游泳池開始熙熙攘攘,健身房早上開門時間又提前到了7點。茵茵一向早睡早起,索性改成了早上游。阿躍還是晚上去游。于是他們錯開了。
阿躍每次去都問茵茵,“我今晚去游泳,一起去嗎?”
“不去,晚上人太多,會被撞到。”茵茵說的實話。她水性沒有很好,都是沿著池邊游。
“有我在,不用擔心。我帶你游。”
茵茵有點糾結。一大早泳池清涼安靜,游完洗澡敷面膜,神清氣爽去上班。晚上去人聲鼎沸,到處都是黏糊糊的肉團。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見阿躍。可是單純為了見他,至于嗎?
“我給你找一塊人少的地方游。不會被撞到的。”阿躍繼續循循善誘。
“晚上有50個人嗎?”茵茵有點動搖。
“哪有。最多30了。”
“那超過30呢?”
“任君處罰。”
茵茵勝券在握,大清早都有七八個,晚上怎么可能只有30人。
“好啊!你不是很擅長潛水嗎?超過30,你就在池底罰100個俯臥撐。”
“沒問題。你來。輸了我就罰。”
“我不會下水的。我就先在岸邊數人頭。然后再數你的俯臥撐。”
阿躍發了流汗加偷笑的表情。
但茵茵還是沒晚上去,她有時忘了帶健身包,有時覺得晚上游完回家不方便。阿躍提出去地鐵站接她,游完送她回家。她又覺得坐他的摩托車不安全也不合適。盡管阿躍強調自己的車技很好,會開得很慢。骨子里茵茵還是覺得為什么要我遷就你的晚上,你不能遷就我的早上呢!
茵茵清晨去游,會拍一張樹蔭下晨光溫柔籠罩的健身房照片發給阿躍,言下之意,“我在這里。你來嗎?”但發了好幾次,阿躍早上一次也沒去過。茵茵隱約有點失落。
“早上游泳最舒服啦!”茵茵故意說得很誘人。
“我知道啊!”
“那你為什么不早上來游?”
“我老婆會懷疑的。她知道我一向早起不來。”
茵茵啞然失笑,果然是上海好男人,心思縝密得很。但也把茵茵有意無意忽略的現實無情的掰開給她看了,羅敷有夫使君有婦。盡管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但茵茵卻有了一點點歉疚。
她克制了兩天,沒聯系阿躍。阿躍發微信,她推說很忙。
那天茵茵工作很不順利,用了很久的軟件出問題了。她氣急敗壞又無計可施,只得預備大熱天去找開發商解決。客戶又來挑刺。外憂內患,她蔫不拉幾的,放縱自己發了微信給阿躍,“我的軟件出問題了。你來幫我弄。”
阿躍先是嬉皮笑臉的回復,“真要我來嗎?這不是故意創造見面的機會嗎?”
茵茵瞄了一眼,懊悔自己太沖動了。她焦頭爛額的應付完客戶,再看微信時,發現阿躍發了好幾條,最后一條是嬉皮笑臉回復后一個多小時發的,讓她發個位置分享給他,他開車過來。看起來他也是糾結過的,也許是真的打算過來。
茵茵覺得他很天真但也很可愛。公司有技術部門可以尋求幫助的,再說你無名無分的跑到我公司來多詭異啊!
她心一柔軟,告訴他,“我明天要去長寧辦事。”
阿躍回了,“好啊,一起吃飯。你喜歡吃什么。我這邊日式的比較多。”
“我吃得很多的。你零用錢夠嗎?”茵茵戲謔阿躍。上海好男人有些是工資全部上繳給老婆,老婆再返回一點零用錢,夠吃飯加油買幾罐可樂。
“夠。”阿躍回了一個字。
茵茵盯著這個字看了很久,有點雀躍的心又沉寂了。
第二天很熱很熱,太陽曬得街上了無生氣。茵茵辦好事已經11點多了。阿躍問她要位置分享,她猶豫了一下發給他了,并安慰自己,“就朋友吃個飯嘛,沒什么大不了。”
阿躍百度了路線,叫茵茵坐地鐵過去,他去地鐵口接她。茵茵去了地鐵站,但徑直坐地鐵回公司了,發了一條,“下次吧。今天太熱了。你先攢點私房錢。”
茵茵特意穿了她最喜歡的裸色連衣裙,不嫌麻煩的戴了項鏈手鐲,齊肩的頭發也不像平時隨便一扎,而是梳得柔順分明。但她沒見到他。
中午時分地鐵人不多。她懶洋洋又孤零零倚靠在座位上,剖析自己。茵茵是有點耿耿于懷,“長寧也不大,為什么不能直接來接我?”但細想,阿躍真去接她,也很尷尬。她坐副駕駛?太親密!坐后排?真把人家當滴滴!吃飯他請?哪怕來份45元的照燒雞肉套餐,那也是蹭人家便宜了,心有不安,更何況他每一毛錢的最終支配權都名正言順是他太太的;自己請?太不矜持了!AA?好沒勁!
茵茵在地鐵上翻來覆去想,突然慶幸他沒來接,她沒去吃。誰也不稀罕一頓飯,稀罕的是彼此說不清道不明,看不見摸不著,卻不依不饒撓著心的那點念想。可如果這念想連寄托到一頓飯上都這么疙瘩,那八成這念想也夠廉價夠寒磣的。
可即便心知肚明,茵茵還是沉迷在這點念想中。茵茵感覺自己火中取栗,在玩一個有點刺激但很危險的游戲。她怕自己玩上癮,終究會燙傷自己,說過幾次要把阿躍刪除,不再聯系。阿躍一臉無辜,“又沒什么原則性的問題,為什么要刪除,做個朋友不好嗎!”
“那就做普通朋友,坦坦蕩蕩的。”
“嗯,都聽你的。”阿躍似乎深諳茵茵心思,每次都表現得溫順又體貼。
但他們還是沒能夠坦坦蕩蕩的聊。
阿躍很喜歡去海邊潛水沖浪。茵茵除了每周游泳那幾個小時,其他時候都是雞飛狗跳亂七八糟的上班帶娃。她跟阿躍說,“好想去海邊,安安靜靜的睡幾天,睡醒了就看海發呆。”
“好啊,我陪你去。”
“我會不允許你去海里游泳潛水的,不安全。”
“那我就哪都不去。”
他們像把頭埋在沙子里的鴕鳥,樂此不疲的癡人說夢;完全無視現實的問題,諸如阿躍零用錢夠不夠,如何隱瞞家人成行。
一度他們還罪大惡極的討論過拋妻棄女和拋夫棄子。阿躍每次都是一句,“我拋你不拋也沒用啊!”
茵茵覺得自己可笑,人家明明連游泳改個時間都顧慮重重做不到,哪可能去海邊,更別提拋妻棄女。這就是鏡花水月,乍看美好,其實遙不可及。
可就像打游戲,除了多點聊天話題,對真實生活裨益寥寥,但人們還是神魂顛倒的沉浸其中。茵茵就是,縱情于這曖昧,貪婪的吮吸出一點被人喜歡和寵愛的樂趣。她不敢,也沒打算做出出格的事。阿躍這種愛玩的人,不是她長久的菜。為了一點歡愉,失去太多,也是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