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越往北，我的白晝就越短，
心被掏成一座空城。
你不知道啊，你是它的永夜，
你也是它的極光。
二
有趕來愛我的人，
卻沒有一個是你。
你聽，吹過你船帆的西風，
就會知道，我的光陰啊，都等老了。
三
覆雪的街道，馬車已經遠了，
誰的明信片收件人不詳。
我們只是數著遠方的鐘聲，
數到自己也凝結成琥珀。
四
一定有過相遇，兩條鯨
擦肩于豐饒之海。
爾后我們各自擱淺，
在一望無際的雨夜。
五
你還在我身邊，
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愛過的人說冬天來了。
愛過的人說梅花在開。
六
夏天才是最好的季節呢，
每一只蟬都有自己喜歡的云。
你在我心里每笑一次，
我的花園里，就多一顆紫葡萄。
七
我拉了拉你的手，
又拉了拉。
我們都沒有說話，
仿佛已看到明天。
八
我是一粒葵花籽，
記憶里只有旋轉的晴天。
要是你不吃下我，作為回報，
我也可以為你發芽。
九
有一天，我肯定會死。
會被上帝收回，愛你的權利。
那時啊，愿你沒有悲傷，
愿你的河流，依舊流入海洋。
十
想讓你遇見我，
像遇見清喜的水澤。
不能給你一片湖泊，
給你一滴淚，也是好的。
十一
我們以孤獨為軸，左右對稱，
心臟間的線段距離最短。
我努力熟記愛的算法，
要解出你跟我的人生幾何。
十二
你每一次前來，
都是第一次前來。
我每一次離去，
都是最后一次離去。
十三
戴面具的人，
不會輕易開口。
依賴你啊，
就像依賴秘密。
十四
你是銀色獨角獸，
踩著月光，掠過我的窗口。
喂等一下，不要急著離開，
我存了好多夢，請帶在路上吃。
十五
我曾經抽穗，
在午夜結出果實。
可也要回到故土，
接受你的照耀。
十六
夢里告別過的山水，
野花開了一路。
若我醒來覺得惆悵，
那一定與你有關。
十七
山中無墨，將眉目蘸著
清冽積雪，寫一封信寄給
從不日落的城市，寄給你
沒有灰敗的春天。
十八
候鳥回來三次，
又離開三次。
我祈求它羽翼的陰影，
也曾覆落你的眉睫。
十九
每次想要放棄，
想不愛你。心里又有人
小聲說，堅持下啊，
堅持下。一晚上也好。
二十
我想我會遇見你，
在一個春夜，青燈如海。
我想我已告別你，
驀然回首，只剩熏風吹落了一樹桃花。
二十一
你輕薄的小酒杯，
打翻在我的回憶。
對不起啊，今晚的月色，
有些語無倫次。
二十二
我已習慣流亡，
卻一再夢見那棵
木棉花樹。如今，
看花的人，又是誰呢。
二十三
想跟你住在
一首古詩里。
你是寒光閃閃的平仄，
我是簪花看你的韻腳。
二十四
多熟悉啊，這個小鎮，
埋藏你的寂靜跟體溫。
我來看望你，身上只帶了
我那里的一枝春天。
二十五
愛得久了，
就變成磚隙里的苔痕。
即使枯槁成灰，也會被
你的眼淚染綠呢。
二十六
總有兵荒馬亂，
總有妖妃，以及佞臣。
我們在山中修煉，
成就盛世太平。
二十七
你的路過是榴花千里，
低眉卻成垂雨的屋檐。
我是蒼蒼的灰燼，
讓你有故居可回，也有舊信可燒。
二十八
每天看日出，再看日落，
卻從不說起以前。
連你都不知道，這是我啊，
最寂寞的抒情。
二十九
三生已過，
江南的雨，還在下。
我的青梅猶在枝頭，等一雙唇，
你的酒壇，也已長出芭蕉。
三十
要加砂仁，冰糖，零陵香，
還有竹葉，梔子，去年的黃昏。
客官，別急著飲盡，
這壇思念啊，肯定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