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米街道的兩頭,一邊是“海淀圖書城”,一邊是“中關村創業園區”,像錯亂了的空間。街道高樓仍在,靈魂卻已不知去向。
?1.
2010年之后,就沒有再去過海淀圖書城,那時候正是創業風潮興起的時候,之后改建成了中關村創業大街。若不是今天偶然路過絕對想不到,當年被眾多高校學府擁簇著的文化街,成了今天的模樣。
當年的昊海樓也算是地標性建筑,里面像展銷會一樣租給眾多的小書店。如今大門沉重,幾乎人去樓空。
上樓的臺階踩上去會發出“嘎吱”的聲響,有些刺耳,是那種難過得無力掙扎,在破敗中發出的寂寞呻吟聲。
如今只有兩三家書屋仍在,店里的人忙著打包書籍,都是靠在網上售賣考試資料營生。
唯一算好的,是一家名為“北京家譜傳記機構”小店,兩面書柜,八個人,關于中國姓氏文化的修訂整理,就在這樣的夾縫中艱難求生。
曾經繁華的光景,只能從那時的樓層導引中窺見一二。
一陣酸澀涌上心頭,不在這里成長的人或許很難理解,這里曾有人間煙火。
?2.
04年的時候,住在那里的人沒有不知道海淀圖書城的。西郊聚集的大量科研院所和高校的大量知識分子,使這里的書店分外熱鬧。
學生們的考試資料,宗教語言的典籍,建筑設計或是其他的專業書籍,無論什么樣的人,總能在這里找到自己想要的書。
北大的學生早上跑完步,去長征飯莊喝碗粥,吃個早點,一定要在攤位前挑挑揀揀,磨蹭著看兩眼才會開始一天的學習生活。偶爾學得煩了,又會丟下書包跑回來,坐在這里看一下午書。
那時候物質和精神生活的雙重貧乏,決定了這里就是學子的天堂。不只是書,任何和文化相關的,都在這條街上發生。
雪芹書畫社,當時也是小有名氣。著名紅學家周汝昌先生題寫店名,經營著文房四寶、美術作品、金石印章、碑帖字帖、裝裱字畫。?第一根毛筆,第一支木笛,琴譜琴弦,兒時關于藝術的啟蒙都在這里。
年輕的店員謙恭有度,談吐斯文穩重,專業知識豐富,即使不想買什么,路過了也總想進去看看。
第三極書局的建立,讓人們對書的熱情達到了高潮。在所有書店都還是傳統模式的時候,第三極書局營造了一個優雅的讀環境間,店里有舒適的椅子,人們可以坐下來,一點點翻閱時光。
那段單純的日子,不藍不灰的天空,短短一百米的街,承載了太多人的回憶。
可惜最終,網絡的興起和價格戰的壓力,讓這個打著“全球最大全品種書店”標語的第三極書局沒有熬過危機。隨著北京中關村的“第三極大廈”招牌被卸下,第三極在巨大的負債中黯然退出了中關村的市場,輝煌的海淀圖書城時代也就此倒塌。
而第三極的倒閉,僅僅是民營書店沒落的開始,那一年,席卷全球的實體書店倒閉潮仍然令人記憶猶新。
曾經有什么樣的人在這居住過,發生過什么樣的故事,隨著房子的拆除,再也無從聊起。從60年到90年這40年代的在京城西北居住的人,將自己的一部分人生,一部分精力,一部分成長,隨著時代的變遷,都埋在了這個地方。
?3.
再踏上圖書城的方磚,這里已經變成了中關村創業園。資本嗆走了文化,取得了新的主導權。“In no Way”的Logo取代了昊海樓、籍海樓,成為這條步行街最新的地標。
“In on Way”,意為絕處逢生。
資本的確賦予了一些時代的可能性,創業園也一定有其價值,兩年前的中關村也確實成就了一批人和互聯網時代的進步,但是卻永遠取代不了靈感和文化能帶給人們的思想上的可能性。
如今街上兩家新的書店,“書茶”和“言幾又”,后者也算頗有名聲了。精致的門店,門口擺放著活動的海報,偶爾有人們走過拿起書看上兩眼,逛一圈,也就走了。坐下來看的不多,買的就更少了。
曾經的書香氣被刺鼻的油漆味取代,直叫酸澀感從嗓子沖到心里。這里既無當年文墨書香的氛圍,也無創業街的欣欣向榮。
大街灰暗無光,一個個冰冷的空間不斷的變換著主人,稀稀拉拉的行人,焦頭爛額的為自己的項目奔忙。只有名噪一時的3W咖啡廳還有一些低頭工作的人們,偶爾的談話間言論浮躁,思想急功近利,終究沒有新的力量沉淀下來。
站在這里不禁會想,當承載著文化和思想的生活現場從城市消失,人們的生活質量是不是真的在提高?
?4.
如果,我說的是如果。
如果中關村創業園有兩年前那樣的光景,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帶著勇氣和夢想在這里奮斗,給這里帶來生生不息的力量,讓曾經住在這里的人們看到一些進步和發展的可能性,是不是遺憾就不會這么重。
真正有思想的人是跟隨文化走的,在創業園的孵化器中,永遠無法培養出文化的擁簇感帶來的集群效應,無法將有思想的靈魂聚集于此,形成的一種真正的文化氛圍。
創業的資本和金錢屠殺了文化,曾經帶來回憶的書店,是這場戰爭的犧牲品。在錯失的這二十年中,那個時代,那群人,還有他們的思想,像是孤魂野鬼,無處安放。
文化的遺失,是一種不可挽回的莫大悲哀,其中有人的因素,也有政治的因素,我不在局中,不敢妄語。
轉過街,在一個胡同里,驚喜的發現還有一家當年的門店。“墨緣閣”,算是唯一有跡可循的證據。
走到門口,隱隱聞到墨香,到不負牌匾的好名字。
屋里排列有序的筆墨和一整面墻的宣紙,筆的手感,筆鋒的質感,宣紙的柔軟度,瓦當的精致,只有在挑挑揀揀中才讓人覺得安心。
“周圍其他的店呢?”
“都關門了”,口氣中,是掩飾不住的無奈。
買了兩支筆,幾份寫對聯的紅紙,算是盡一些微薄的心意。希望再拿起它們時能夠想起,在更替興衰中,是不是有看似“毫無價值”的東西,值得被珍而重之的保存下來。
我走出去,站在街角看著它,看著它在那里孤自迷茫。
今日話題
還記得那些隨著城市傾倒的故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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