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綿綿,就像扯不斷的蠶絲一樣,一直下,一直下,下到地上長了青苔,心頭生了霉菌,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這幾個牌友倒沒有焦慮的意思,每天都兢兢業(yè)業(yè),像上班打卡一樣準(zhǔn)時,九點左右到場,分出東南西北,擲出骰子,壘起長城,進(jìn)入忘我境界。
三男二女,四人上陣,一人圍觀。卷發(fā)大姐頭莊。她穿一件黑色繡花短袖,白金項鏈。左手腕戴白玉鐲子,右手腕戴黃金手鐲,雙手?jǐn)n一攏染過發(fā)梢的頭發(fā),信心滿滿的抓取第一把牌。十三張抓齊,右手瀟灑地一捋,漂亮的嘴唇綻放出微笑。開局牌不錯,昨天輸?shù)膸装賶K有望回本了。‘’小雞兒‘’,啪的打出一張牌,驚醒了還在理牌的眼鏡。
眼鏡怕冷,已經(jīng)穿長袖襯衫。‘’你慢點,嚇我一跳。哪兒來那么大勁兒‘’。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鏡,一邊說一邊捏著手里的牌,睜大近視的雙眼,伸著頭看桌上的牌。那張牌還沒放下又縮回,猶猶豫豫拿不定主意。
斷哪一門好呢?
后邊的已經(jīng)擲出了牌,他還在猶豫。莊家卷發(fā)大姐不樂意了,你造牌呢?比生孩子還難。虧你還算男人。
哈哈哈,生孩子也是難產(chǎn)。小眼睛一線天接住話頭。他真無愧于一線天的稱號。兩只眼睛好比面團(tuán)上用刀劃了一道,你永遠(yuǎn)看不到他的眼珠是什么顏色,除非眼科醫(yī)生。有人說他的眼珠是紅色的,有人說是黃色的,他就罵,你兒子眼珠才是綠色的,你頭頂都是綠的。
好在一線天脾氣好,一說一笑,罵完了,大家哈哈哈,還是一團(tuán)和氣。他常說,眼小聚光,透過外衣能看見你內(nèi)褲的顏色。老送就笑他,除了看見你老婆的內(nèi)褲吧。你看看對門穿什么內(nèi)褲。
一線天抓到一張西風(fēng),拇指用力捏了三秒鐘,看看沒用,隨手撂出去:喝你的西北風(fēng)去吧。你狗嘴里吐就不能出個象牙來,也做一副麻將。
老送起實姓胡。瘦高的個子,寬大的額頭,雪白的襯衫。眼睛比一線天略勝一籌。有一雙修長的手指。賭博是他的大半個職業(yè),大到一把上萬,小到三塊五塊都不放過。他喜歡人稱他老胡,胡牌的胡。雖然才二十六歲,賭齡已在十年靠上。他喜歡和小媳婦們一起打牌,仗著牌技高,故意不胡牌,贏牌也專挑冷門。一般不點炮,喜歡自摸,贏一把勝過點半晌炮。婦女們都樂意他來湊場。時間長了,都不喊他老胡,稱他老送。
老送不傻,不可能總是送錢。這不昨天贏了上千元,請吃飯才花去一百多,牌友表示大為不滿。今天死活不讓他坐,手癢癢得想抓墻。站在賽花身后看牌,想說又不敢說。他牌風(fēng)還行,賭友都這樣評價。
賽花是幾個人里最年長的。愛干凈,會打扮,經(jīng)常穿一套黑短袖黑短裙。這幾天比較涼,白襯衣黑外罩,儼然一個高級白領(lǐng)。人過四十了一點不顯老。去年剛沒了老公。死于一場車禍,拿到幾十萬賠償金。中年喪夫,人生大不幸。她高挑個,丹鳳眼,皮膚白皙,尤其下巴長的特別耐看。心氣兒極高,左相右看沒有自己中意的,就無心再嫁,安安穩(wěn)穩(wěn)守著兩個孩子過日子。
賽花不多說話,只顧專心打牌。不為贏錢,只為打發(fā)孤寂的時光。她偶爾躲閃的眼神,證明了她的內(nèi)心并非無欲無求,而是諸多無奈。她可能時時在比較,希望遇見一個不遜色于前夫的佳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