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壯陽公司二期工程竣工投產(chǎn)剪彩的時辰定在:
? ? ? ? ? ? ? ? ? ? ?2002年8月8日8時8分
? ? ? ? ? ? ? ? ? ? ?農(nóng)歷六月三十
? ? ? ? ? ? ? ? ? ? ?星期四
? ? ? ? ? ? ? ? ? ? ?今日“立秋”
? ? ??這是夏海總裁特意請省城著名《易經(jīng)》大師易傳明查的日子。易傳明原先也是省作協(xié)的專業(yè)作家,20年前“下海”后,致力于研究氣功和風水,現(xiàn)在頗有“功底”,時常在外省市“帶功講課”,據(jù)說發(fā)功后能教滿堂聽講者“手舞足蹈,如癡如仙”,并能隔海發(fā)功,給東洋皇室家人看病;在風水研究方面,已有很深“造旨”(他自己常把“造詣”這個詞念成“造旨”),省城好多民營企業(yè)家建廠時都請他架羅盤選址,這些廠都發(fā)了,這兩年連一些官員搞政績工程也都先請他測測風水,因而他的名聲大振,最近正和江南某大學的幾個教授及專家商談,要在高等學府里開設“風水學院”,讓風水先生獲得學位和職稱,以便走向世界呢!夏海對易傳明十分敬佩,壯陽公司二期工程開業(yè)大典的時日自然要讓易傳明來查定。易傳明傾其心力,熬了幾個夜晚,終于選定了時日,用紅紙寫下后包好,讓女弟子姬玉親自送給夏海,并當面詮釋:那公歷上的“8月8日8時8分”這四個“8”喻示著“發(fā)、發(fā)、發(fā)、發(fā)”,且四“發(fā)”相連乃昭示“四季發(fā)財”;農(nóng)歷的六月三十和中伏的“十九”,這“三”、“六”又是“九”:伏為陽、九為久,則喻示著“壯陽事業(yè)久遠”;星期中的“四”和上面的“九”相合就是“三十六”,又喻示著“三六見九”,加上中伏的“十九”自然就是“要發(fā)、要久”……時日如此安排,真是天意!
? ? ??夏海心中大喜,從身后的巨型保險柜里拿出兩條大中華香煙和3萬元現(xiàn)金撇給易傳明的女弟子姬玉,并在她那美麗的臉蛋上狠狠地親了一口。那女弟子姬玉又按師傅的囑托,張口向夏海要了上十盒壯陽藥,到手后一番千恩萬謝,并撲上前親了夏海。夏海順勢把姬玉攬在懷里,雙手從她的領口伸下去,盡興地在她胸脯上揉了一陣,并向她胸口又塞了兩把票子,說明這兩萬元是給她個人的,姬玉這才喜笑顏開地走了。
? ? ??剪彩的時間定得過早,鐵新只好早早起床上路,搭乘公交車就往壯陽公司趕。他接到李二卯送來的通知后,本不想去參加,覺得最近社會活動有點多,耽誤了寫作。但妻子胡寶娜勸他還是去吧,原因嘛,一來是人家夏海已發(fā)出了邀請,要識抬舉;二來參加這樣的公眾活動,可以開闊眼界,有利于今后的創(chuàng)作;三嘛,看能否學到一點經(jīng)驗,也讓自己像人家大款夏海一樣早點富起來。鐵新覺得寶娜的話有些道理,便依從了。
? ? ??一個小時的車程,鐵新在清晨7點就趕到了。
? ? ??壯陽公司地處大林河邊,這里原是綿延20來里的荒灘,除有一處國防廠建的炮彈試射靶場和小規(guī)模的奶牛場及養(yǎng)豬場之外,別的幾乎沒有什么建筑。但近十年變了,國內(nèi)外的商家都看中了這里地皮便宜,每畝地價才一兩千元,且沒有什么拆遷任務,這優(yōu)勢挺誘人,便撒票子在荒灘上圈地建廠。于是,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一條條寬闊馬路向遠方延伸,一張張大幅廣告牌在繼續(xù)召喚著商家踴躍進入,一排排造型各異的路燈在努力把黃昏變成黎明。來了。智者和勇者來了,高鼻子、藍眼睛的男和女來了,東洋和南亞的“三陪小姐”也來了,這些人在昔日的荒灘上組成了一個社會,組成了一個世界,和老城區(qū)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而相比老城區(qū),又顯得“另類”和高高在上。
? ? ??壯陽公司二期工程的八大車間均在地下,地面上只有很不顯眼的幾排平房。能在人眼前顯示公司實力的是廠前面新落成的“地球人大酒店”,高48層,樓頂有旋轉(zhuǎn)餐廳,樓后有數(shù)十畝大的湖面,樓前有巨大的廣場,樓身呈海藍色。今天樓門上安裝著彩虹狀的拱門,樓檐上插著一排彩旗。樓前廣場中央安著一個高大的鐵籠子,里面有一只從動物園租來的華南虎。老虎好像處于饑餓狀態(tài),肚皮顯得松松垮垮。動物園的老虎早已習慣了人們的圍觀、評點和誘惑,似乎知道對籠外的男女老少“可望而不可吃”,因此,它一直臥在那里,半閉著眼睛,做出不予理睬狀。
? ? ??在廣場的西北角,有一個數(shù)噸重的雕塑,那是已夸大到可怕地步的男性陽具,其狀嚇人。夏海并非是這座雕塑的始作俑者,而是出版社主任任仁和書法家趙一群給他參謀的。初始,夏海還有點顧慮:“人家會不會說這有點黃?”任仁說:“黃什么?這是張揚男性的陽剛之美,和本廠所生產(chǎn)的壯陽藥又能合上拍;再說,西方很多城市里都有這類雕塑,廣東一個地產(chǎn)商不也在街頭上立了個這,即使我們的國民一時還不愿接受,但時間一長就習慣了,怕什么?”趙一群更進一步說:“如今的人就是喜歡帶‘色’的,喜歡離譜的,你如果把那東西原模原樣打造成幾寸長擺在那里,誰看得到?就是要造大,大得離譜,讓天上的王母娘娘見了又害怕、又愛看、偷著笑,那壯陽的效果就有了!”夏海聽后打消了顧慮,對手下的人吩咐說:“那就按任主任和書法家說的整!”
? ? ??這會兒,巨型陽具雕塑下還擁了不少人,主要是青年男女,他們指指點點,唧唧喳喳,有的撇嘴,有的笑彎了腰,有的被同事拉去在雕塑下合影卻掙脫著跑了。有幾位老者在罵娘,罵得還很重,很難聽,只是夏海和任仁、趙一群都不在跟前,罵了也白罵。前幾日其實就有罵的,罵聲傳到了任仁的耳朵后,他給夏海打電話說:“那些飛唾沫星子的人根本就不懂得生殖文化!根本就不懂藝術!還是讓我們這些先行者對他們進行啟蒙教育吧!”二人在電話上大笑一陣。
? ? ??來賓們陸續(xù)到達。客人們拿公款買下送來的高大精美的花瓶,已在樓門前分兩排列隊十來米長,數(shù)十只一人多高的大花籃延續(xù)著花瓶的列隊,巨大的牌匾立靠在大樓的墻角處,已經(jīng)排成了一個長隊。花瓶和花籃的彩帶上都寫著賀詞和送禮單位的名稱,而牌匾上則寫著簡潔的頌詞,“民營企業(yè) 中流砥柱”、“昔日大作家 今日企業(yè)家”、“筆下生花 地上生廈”……
? ? ??鐵新好不容易趕到了地球人大酒店后,立馬穿過樓前廣場,正要走進大樓時,身旁突然停下一輛客貨兩用車,從車上最先跳下來的是李二卯,后面從駕駛室里下來的是副主席高銘和秘書長刁小嬋。貨廂裝著一副大牌匾,李二卯跳上車解繩子,習小蟬等人在車下接。鐵新見狀,立即走上前去幫忙。幾個人抬著牌匾,在樓體的墻角下找了個顯眼的地方放好。匾上寫著幾個大字:“下海縛蒼龍 返航創(chuàng)偉業(yè)”,字是孔繁仁寫的,當然落款還是省作協(xié)。
? ? ??擺好省作協(xié)送的大匾,鐵新將高銘和剛剛坐紅旗車趕來的孔繁仁副主席讓到前面,一起向樓內(nèi)走去。李二卯不在夏海的邀請之列,他便押著客貨兩用車返回。
? ? ??“老同學,等等!”鐵新身后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這聲音太熟悉、太親切了。
? ? ??鐵新幾乎還沒回過頭就喊開了:“杜靜,是你!老同學,好難見到你!”
? ? ??這兩位大學作家班同學見了面,二人有著難言的親切。鐵新轉(zhuǎn)過身來到杜靜身邊,二人共同讓開人流,移動腳步到廣場的邊上。鐵新關心地問:
? ? ??“你老公他妹妹被逼跳樓受傷后,現(xiàn)在怎么樣啦?”
? ? ??“手術是做了,醫(yī)生說手術是成功的。”杜靜回答。“但她還不能下地,還得躺幾個月。將來她是否能健康地站立起來,是否會留下后遺癥,是否能正常生育,醫(yī)生都沒有給一個肯定的話,讓人操心不已!”
? ? ??“那么大一筆醫(yī)療費咋弄這呢?”
? ? ??“唉,難死人了!逼尚華賣淫的野玫瑰娛樂城的老板始終不閃面,公安局強令他拿出幾萬元。好在社會上的好心人你一千、他八百地捐了七八萬元,手術費這一攤子算夠了,手術后的治療費是我從親戚朋友那里借來的。現(xiàn)在怕就怕她最終站不起來,若成了廢人,那我們的負擔就受不了啦!”
? ? ??“慚愧!我們這些同學都是窮人,經(jīng)濟上給你幫不上忙。”
? ? ??“誰讓咱們都選擇了文學!若是像人家夏海這樣經(jīng)商辦廠,一二十萬元的醫(yī)療費還不是牛背上拔一根毛?人家都要拿金子修WC呢!”
? ? ??鐵新看著杜靜緊鎖著眉頭,不想再談論這些讓人愁白頭的話題,便轉(zhuǎn)了個彎兒問道:“你最近在寫什么?”
? ? ??杜靜搖搖頭:“心靜不下來,啥也寫不成。你呢,那長篇小說的書稿完成了嗎?”
? ? ??鐵新回答:“書稿是完成了,但任仁老師看完書稿后,說我寫得太正統(tǒng),擔心出版后沒有賣點。他讓我大刀闊斧地改寫,特別是要大量地寫男女私情、婚外情。寫性的‘野味燒烤’,連書名他都要建議改成《拯救風浪穴》!”
? ? ??杜靜睜大了眼睛。“你就這么改啦?”
? ? ??“改倒沒改。不過很為難,不聽出版社的吧,書就出版不了,書稿只不過是一堆廢紙;聽出版社的吧,又怕讀者罵娘,甚至怕你這個老同學聲討!”
? ? ??杜靜苦笑著。“我們腳下這塊土地上現(xiàn)在十分熱鬧,文壇正生存在浮躁的土地上,而有些地塊正在‘沙化’、‘焦化’,腳踩下去似乎都有‘燒灼’感。如今什么樣的人都想當作家,發(fā)一兩篇小玩意兒就自稱是著名作家,既然是‘著名’,雖不能說地球人都該知道,但至少中國的成年健康人應該知道吧,可他給陌生人打電話時還要一個字、一個字地解說著自己的名字,你說滑稽不?”
? ? ??“想當作家那還算好,”鐵新說,“現(xiàn)在有些作家干脆不想寫了,改練書法呀,說寫小說,吭哧吭哧好幾年,寫幾十萬字,出版了,才掙幾萬元;而寫一幅字,只用幾分鐘就能拿到幾千甚至幾萬元,人家說傻子才寫小說呢!”
? ? ??“文壇上的奇事、怪事、悲哀的事可真不少。”杜靜說,“前些天我們編輯部收到一篇短篇小說來稿,已過中年的作者在附言中說:‘我是中國真正的最有才華的作家!現(xiàn)在的關鍵是你們當編輯的要把我壓了幾箱子的作品發(fā)出去,若發(fā)不出去,億萬讀者怎么會看出來我是中國最有才華的作家?’這位文壇上的‘范進’,為了說服編輯刊用他的稿子,還講了個老掉牙的故事,說古代有個大秀才不得志,賦閑在家,妻子便看不起他。一天他推磨子時便以磨子自憐寫了一首詩:但求心中正,莫嫌腳下遲,行人輕著力,便是轉(zhuǎn)身時。這‘范進’說,他現(xiàn)在就是那‘磨子’,我們編輯就是那‘行人’,懇求我們‘輕著力’,讓他盡快‘轉(zhuǎn)身’。可他的稿子實在太差,只好給退回去,讓他‘另酌’。”
? ? ??鐵新笑了。“這該不會是我們未來的悲哀吧?”
? ? ??“別胡諞!你已經(jīng)都是‘著名作家’了,令學友們刮目相看呢!”
? ? ??“你敢拿我取笑?”鐵新戲言道,“我也只是你剛才說的那種所謂的著名作家,打電話時還得一個字、一個字地詮釋我的名字:鋼鐵的鐵,新舊的新!”
? ? ??“你報復我呢!”杜靜伸出一個指頭搗了一下鐵新,然后又隨手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說:“咱們進樓去吧,是不是快剪彩啦?”
作者簡介:
沈慶云,男,筆名為沈恨舟、江父。陜西省商南縣青山鎮(zhèn)龍門村人。中央黨校領導干部函授本科學歷。高級記者、作家。曾任陜西日報社政治理論部、政治法律部主任,陜西省新聞專業(yè)高級職稱評委會委員。西安市商南商會名譽會長。1995年,榮獲“中國法制新聞宣傳百佳記者”稱號。正式出版有長篇小說《莫拉爾小姐》,散文集《大地萍蹤》,理論專著《共產(chǎn)黨人的人生觀》(與陳四長等合作),新聞專著《新聞編采自我談》及《墨跡與足跡》,法律專著《新生答問錄》(與妻子吳瑞云合作)等書。在全國報刊上發(fā)表短篇小說、散文、詩歌、評論、報告文學數(shù)百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