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丑了很久。
別人的青春期很短，我的卻很漫長，漫長地像一條看不見盡頭的潮濕巷弄。
初中時候其他女生都已經出落地亭亭玉立，會將小鏡子藏在課本里，一下課就偷偷摸摸描眉畫眼，會把校服褲子卷起露出纖細的腳腕。而我儼然一副丑小鴨的樣子，草垛般的頭發，瘦小干癟的身材，衣品差，整日裹著一件大校服以為這樣可以縮小和其他女生的差距，殊不知卻讓我本來就干癟的身材更加干癟。
那時候，我還是丑而不自知的狀態，現在想想，大概還是因為年齡小吧。
我入學早，中學的時候我十一歲，和十三四歲之間，差的不只是兩年時光，還有從校服褲子到裙擺，從亂蓬蓬的短發到自帶柔光的長發，從裹胸到草字頭內衣的長長長長的距離。
我感覺自己像一座孤島。我沒有那些摻雜著哀愁甜蜜的花花心事，沒有隔壁班誰誰誰讓我魂牽夢繞，對那些明星的花邊新聞也沒有興趣。我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看龍應臺看白槿湖看獨木舟，在其他女生荷爾蒙迸發地高談闊論誰誰誰好帥時，尷尬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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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自卑的來源開始于，某天的早讀課上，后座戳戳我的后背，強掩笑意遞過來一張紙條。我在轉過身后疑惑地打開，只四個潦草的小字：我喜歡你。
當時覺得腦子“嗡”的一下。一直以來，我覺得喜歡和愛這樣的字眼兒，只存在言情小說里，存在于校花和校草的緋聞韻事里。突然毫無防備地發生在自己身上時，還真有點無措。
在我愣神的片刻，后排男生開始爆發出陣陣笑聲。
“嗯……那個，我們剛才在玩大冒險，抱歉。”男生站起來向我道歉，并拱手。
嬉笑議論聲平息了。我轉過頭，繼續做題，只是有點難過，第一次收到“我喜歡你”，還是因為玩游戲。
原來自己都差勁到成為別人的大冒險對象了么。
仿佛從那天起，關于對我外貌的戲弄便如影隨形。比如，班會上老師表揚了我成績又進步了，讓大家向我學習時，下面立馬傳來“噫”的抽氣聲。他們的意思我明白，不過是在隱晦地表達，就她長成那樣，也只能好好學習了。
再比如，中考照畢業照的時候，我穿了一件姜黃色的連衣裙。那真的是我很喜歡的一條裙子了，圓圓的娃娃領蓬蓬的口袋。
開心地穿去學校，和小伙伴笑著討論著，等待我們班上場，卻又聽見男生們的議論：
“你看你怎么和那個丑八怪穿的一樣的顏色啊？”
“呦呦呦，情侶裝啊。”
回頭看時，只看到一群男生攏成一個不規則的圓形，圍著圈子里窘迫的男孩，再指指我，笑得像得了哮喘的驢。
那個倒霉的小男生無奈地脫下外套，狠狠地扔在一旁。仿佛這樣就能和我勢不兩立一樣。
那個扔外套的動作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我心上。直到現在，我仍然不喜歡和別人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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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沒有試圖做過改變。
但是是學生，沒有時間，也沒有多少零花錢，嘗試的都是從少女雜志的豆腐塊，或者空間日志上那些真假難辨的方法。
比如，用白醋和甘油按比例混合洗臉，會讓皮膚變得細膩潔白。我不知道別人的效果怎么樣，反正在我這沒什么卵用。
比如，用魚肝油涂睫毛會讓睫毛變得又長又密。關于這個方法的嘗試，在我發現自己眼瞼下面多了一堆脂肪粒之后告吹。
再比如，把松糕鞋找鞋匠把鞋底打磨成前高后矮的樣子，每天堅持走半小時，會瘦腿。當時還特意買了一雙松糕鞋，自己回來打磨，比做什么作業都認真——結果發現鞋底是空的，一雙鞋就這樣報廢了。
除此之外我還嘗試過淘米水洗頭，用小夾子另一頭劃眼皮，喝剩的綠茶祛眼袋……當然全部都以失敗告終咯。
那時候的我，是真的好羨慕班里那些漂亮又會穿衣服的女孩子啊。她們只需要撓撓頭，或者服個軟，馬上就有男生前赴后繼地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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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漂亮朋友，圓圓臉，白白的皮膚，長得有點像趙麗穎。
那時候我高一了，也到了春心萌動的年紀。喜歡一個干干凈凈的男孩子，但從來不敢讓他知道，也不敢讓別人知道。我用腳趾頭都能想到他們知道后我的嘴臉——“呦呦呦，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雖然人家長得丑，但是人家想得美啊。”
巧的是，我喜歡的那個男孩子，喜歡我這個漂亮朋友。當時真的覺得好不平衡啊，明明我比她成績好比她努力啊，只是因為我長得不好看，這場關于愛情的排位賽我連愛的號碼牌都拿不到。
很喜歡的一個作者叫綠亦歌，美女學霸。她在某一期的專欄中寫過這樣一篇文章：那時我又黑又胖，頭發連耳朵都遮不住，曾經在受了欺負之后將凳子往比自己高三十厘米的男生背上砸，被他揪著頭發甩到頭上。
可是后來，她變得又豐富又迷人了啊。
那篇文章我看了好多遍，總想著，有一天我也會變得窈窕又漂亮的，到時候我一定啪啪打臉，把那些嘲笑我的男生都追到手，再狠狠地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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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大學的第一個夜晚，有學姐來介紹他們的晚讀俱樂部，開口就是一串流利的美音。我端著要去洗的衣服，楞了好久，第一次覺得一個黑皮膚小眼睛的女生真的好帥。
真的，舉手投足都好迷人。
也是在大學里，我發現了很多不漂亮卻很閃耀的人，也覺得，美的定義不止我理解的一種。一個女孩子，積極向上，對這個世界永遠熱忱，對人總帶著充滿感染力的笑容，誰又能說她不漂亮呢？
而我，帶了兩年的牙套，度過了很多個被綁腿帶綁得腿抽筋的夜晚，做了埋線雙眼皮，也看了很多書，認識了很多有趣的人之后，才終于肯對別人的贊美，說聲謝謝。
當初耿耿于懷的“等老娘變得又美又好肯定讓那些男生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也只是想想了。時過境遷之后，覺得這種做法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況且，我過得好不好，和他們又有什么關系呢？
這一路的心酸坎坷，自己知道就夠了。
還記得大一某一節課的課堂展示上，有個笑起來很可愛的女孩子向我們介紹了一部電影，《eat,love,pray》。
她說，她很喜歡里面的一個單詞，也是女主很喜歡的，叫做attraversiamo.這個單詞的意思，讓我們過去吧。
我親愛的姑娘們，現在你們在介懷的不漂亮，不被人喜歡，不知道怎么安放自己和別人的關系，這些都會過去的。
Let us cross over.讓我們過去吧，就像過馬路那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