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有過發呆的經歷,有人發呆時喜歡盯著書看,有人發呆時喜歡盯著天空看,我發呆時卻喜歡盯著自己的手掌心看,每當這時我會想起一個人,她是我的一個遠房親戚,我喊她舅姥。
舅姥是我老家的一種稱呼,指的是母親的舅媽,我的這個舅姥并不是我母親的親舅媽,她們到底是什么關系我至今沒有搞明白。
舅姥和我住在同一個村子,我們兩家離的不遠,她家住在村西頭,我家住在村東頭,一條柏油馬路將我們兩家串聯了起來。
我對她的印象很模糊,這種模糊并不是由于時間久遠使記憶衰退,而是因為我和她接觸的機會不多,對她的了解實在有限,算起來我們見面的次數只有四五次。
她是一位普通的農村老太太,穿著打扮和其他老太太沒有什么區別,她瓜子臉,高顴骨,嘴唇干癟,枯槁的臉上布滿皺紋,滿頭白發梳得板板整整,用一個老式發卡固定著,整張臉上唯一有些生機的是她的眼睛,那雙眼睛像河水般清澈,看上去充滿了靈氣又透著許多溫暖。在我的印象里她那個時候大概有六七十歲吧。
中國人重視傳統,大年初一要拜年。有一年春節,不知道是因為什么事情,我們一家人到舅姥家去拜年,我喊她“舅姥”,她喊我“小小子”,她笑得很甜。
從那以后我知道我在村里有個舅姥,我知道舅姥對我好,她給了我壓歲錢。
農村的孩子有很多可以玩的東西,對于小男孩來說更是無所不能,上山捉鳥,下河摸魚,爬樹摘果子,下水去游泳,我們總是很忙,忙著各種自以為新鮮的玩意兒,我們在田野里奔跑,在山林間穿行,對此孩子們習以為常,大人們熟視無睹,我們相安無事。
我在那條柏油馬路上來來往往,舅姥家那扇大門常年開著,自從我認識了舅姥,每當從她家門口經過,我都會有意無意地向里面望一眼,心里有說不出來的期待。
真的有幾次我看到了她。她坐在門口,屁股下是一個小馬扎,她一動不動,像是一座雕塑,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我滿心歡喜的喊她“舅姥”,她熱情地回應著,嘴里一個勁嘟囔著:“小小子,是我的小小子,來來來……”我可以感受到她的喜悅,這種喜悅是掩飾不住的,是一種長輩對晚輩的疼愛。
她有時會拉拉我的手,有時會摸摸我的頭,自始至終笑臉盈盈。她的兜里裝著各種好吃的,或是糖,或是瓜子,或是小餅干,都是一些小孩子喜歡的零食,我就這樣一次一次被她“收買”,并樂此不疲。
有一次她拽著我的手,非要給我看手相,我拗不過她,就遂了她的意。她盯著我的手心看了一會兒,煞有其事地說:“小小子,你的手心里有一個三角區,那是一個元寶,你以后能聚財。”然后她突然笑了,接著說:“你的感情不算順利,你以后會是個負心漢。”
那時我讀小學三四年級,對于這些封建迷信我斷然是不會相信的,聽到她和我說些命運、婚姻的事我忽然覺得很好笑,很快我們笑作一團。
再往后,我便與她沒有了交集,我繼續著我的學業,讀初中、讀高中、讀大學、做著一個學生應該做的事,我的生活圈子開始變得狹窄起來,我收起了頑劣,收起了各種雜念,把我的時間和精力全部投入到了書本上,我漸漸地忽視了以前的那些人,冷落了以前的那些玩意兒,我和他們漸行漸遠。
從來沒有人再和我提起有關舅姥的事,她無聲無息的消失在我的生活里,我終日忙著學習,居然就這樣把她忘記了。
后來我真的如她所說的那樣做了負心漢。
我的初戀女友等了我五六年,我們終究沒有走到一起。我的一位大學女同學鐘情于我,結果她同樣沒能如愿。在感情方面我是個木訥的人,我很少向異性主動表達我的想法,以至于使別人一再曲解我的用意,這不能不說是種罪過。
至于她所說的我能聚財,我姑且認為這是對的吧,財怎樣才算多呢?內心滿足就好。
我常常在想,我們并不熟悉,我和她說過的話屈指可數,可是我對她的印象為什么會那么深呢?這不僅是因為她預言了什么,或許更多的是因為她坐在家門口目空一切的神情和對孩子特有的喜愛,這是對活著的眷戀嗎?這是對美好的向往嗎?我覺得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