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車上望著窗外,看著離家越來越近,我的心未免有些欣喜。
我想說一下關(guān)于我的故事,一個隱藏在我心里的秘密。
從小,不管爸爸媽媽讓我做什么,我只需要照做,他們就會很開心。后來上了學,我的爸爸媽媽無時無刻地都在告訴我,讀書是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好,賺更多的錢。所以時常叮囑我好好學習,考上大學,然后找一份體面賺錢的工作,再找一個體面的人組合家庭。這是每一個人都羨慕的生活。
我對此,深信不疑。
不僅僅是他們,即使是我的老師,同學們也都在告訴我,長大了就要賺錢。
那時我最大的夢想便是,成為一個有錢人,讓家里的人不愁吃、不愁喝、不愁穿。
這是多么質(zhì)樸的夢想,平凡而又偉大。
那會我正上初一,我家住村里頭,每次上學都得經(jīng)過旁邊的李家村。當時正值三伏天,酷暑難耐。但是到了下午兩點,我又不得不頂著大太陽出門。走了一段路,汗滴就從頭發(fā)間流淌到后背上,頓時覺著身上黏糊糊的,難受得很。
當我走到了李家村的村頭,看見一棵老樹下,坐著一個穿著破舊長袍馬褂的老頭。我心里,這么熱的天,這個點在樹下乘涼,鐵定是老糊涂了。
我對他大聲喊道:“老爺爺,這么熱的天兒,坐這作甚?”
然后上前走過去,只見他拿著刻刀在一塊木頭上刻字。
我又詢問道:“爺爺,這玩意,能掙錢么?”
老頭看了我一眼,摸一下花白的胡須,說:“小小年紀,就知道掙錢?這東西,只是興趣,不掙錢。”
我不屑地笑道:“既然不掙錢,弄它作甚?我媽說,不掙錢的東西,就不要浪費這么多時間。”
“荒謬。“老頭繼續(xù)刻字。
我又說道:“活著就是為了掙更多的錢,因為這樣才能過上好的生活,不然就沒意思了。所以,你做這玩意不能賺錢,還有啥意思?”
老頭放下手中的刻刀,說道:”孩子,活著并不只是為了掙錢。”
“那是為了什么?”我反問。
老頭繼續(xù)說:“這么問毫無意義。如果說我根本不存在,或者我對萬事萬物都漠不關(guān)心,這也無關(guān)緊要。但是我的確存在,并且有我所關(guān)心的東西,這就夠了。你所關(guān)心的是什么?金錢?”
“不然呢?金錢可以買到很多東西。”我連忙回答。
“而金錢是什么?它只不過是在市場上流通的一種貨幣,人們認可的財富象征而已,金錢本身毫無意義。你追求一個毫無意義的東西,又有什么意思?“老頭說道。
我有些不解。
“而那些你所正真關(guān)心的事物,它們才具有意義。人們把金錢都看得很重要,他們只不過是金錢的傀儡。“老頭繼續(xù)說。
“真正關(guān)心的事物?傀儡?”我喃喃自語。
老頭笑著拿起刻刀繼續(xù)刻字:“你真正愛的人,真正在乎的事物。比如,我愛刻字,呵,趕緊上學去吧。”
但我還想繼續(xù)跟眼前這個老頭聊天。便說道:“上學一點意思都沒有。”
老頭回答:“上學是你能打破階層唯一的機會。”
我那會的確不太懂,什么叫階層,但是看著眼前這個老頭子,感覺挺神秘的。
老頭又繼續(xù)說:“孩子,你將來會遇到很多不公平的事,假如你不去上學,你就會遇到更多的不公平。但如果你上了學,你就有機會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而不是隨波逐流。”
我有點似懂非懂,但因為時間緊迫,我不得不趕緊跑去學校。跑了十多米,我回頭望,老頭不見了。
從那以后的每一天下午兩點,我都會在那棵老樹下等上五分鐘,只可惜,我再也沒有見過那老頭了。
后來,我去別的鎮(zhèn)上念高中,高考那年,因為我的超常發(fā)揮,讓我去了一所四流的院校,選了一個父母都喜歡的專業(yè)。
因為我的順從,父母早已習慣,到了實習找工作,他們也給我提了不少建議。后來我拿到一份普通而又體面的offer。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了那個老頭。
在夢里,老頭仍然坐在老樹下,拿著刻刀刻字。我慢慢走上前,忽然,老頭指著我大聲呵斥道:“混球,把我給你說的話全忘了!”我頓時打了一個寒顫,然后便醒了過來。
我坐在床邊,在黑夜里,我沒有打開燈,只是安靜地坐著,我的手臂在不停地顫抖,我摁住它。許久,我看了一下手機,有個招聘信息。崗位要求是收集別人的靈異經(jīng)歷,將其寫成故事。這個倒挺有意思。
在童年時期,我就對靈異十分感興趣,每當隔壁老奶奶講的時候,我都聽得津津有味。只是沒想到,原來寫靈異故事,也可以成為一份職業(yè)。我有些興奮,馬上聯(lián)系面試官。等到第二天,我坐車過去面試,后面就順利地面試上了。
當天晚上,我給我媽打了一個電話,寒暄了幾句后,我便將工作的事說了。
“媽,原來那份工作我不想去了,我找了一份新的工作,寫故事的。”我說。
電話那邊沉默了許久:“寫故事,能掙幾個錢?”
我有些語塞:“不多,夠活。“
老媽嘆了一下氣,說道:“同村跟你同齡的人,找了一份好工作,每個月都給家里捎點錢,要不你回來,老媽給你托托人?“
我沉默一會:“媽,我不喜歡那樣的工作。”
老媽馬上說:“我也不喜歡我現(xiàn)在的工作,但如果我不做,怎么養(yǎng)活你們!”
我掛了電話。
這倒不像我的性子,但那天晚上,我的心情出奇地好。
到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工作大半年了,前天,我又夢見了那老頭,他還是坐在那棵老樹下。正當我走向前,老頭消失了。第二天醒來,我向領(lǐng)導請了假,隨后收拾衣服回一趟老家。這次回家,不僅僅是見見爸媽,更是希望能見到那老頭子。
汽車終于到站了,我拉著行李箱回到家,把行李放置好后,便走到了李家村。老樹還在,我去問了住在老樹附近的人,但都問不出個所以然。正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坐在自家門前的老奶奶正望著我,我上前打了招呼,順便詢問一下。
“奶奶,您認不認識一個長著白胡須的老爺爺?他喜歡玩刻刀刻字嘞。“
老奶奶沉思一會:“是不是穿著長袍馬褂?“
“對!“我激動地回答。
“可是他早就過世了。“老奶奶看著我說。
“什么時候過世的?“我問道。
“七十年代左右,就在那棵樹上吊自殺的。“老奶奶指著村頭那棵老樹說。
我感到十分疑惑:”怎么可能,我早些年才見過他,也就八年前左右吧。“
“八年前左右?不可能,過世很多年了,當時全國都在批地主,他是咱村的地主,那會他們家天天被拉出去游街。頂不住了,就上吊了。“老奶奶說。
與老奶奶道別后,我便去了老樹下坐著,這個結(jié)果讓我難以置信,也難以接受。
坐了一會,正起身想要離開,老頭子便出現(xiàn)在前方不遠處,他慢慢走向我。
我并沒有覺著害怕,看著他問道:“有人說你已經(jīng)過世很多年了,所以你是人還是?“
老頭捋一下胡須,慢慢地說:“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你啊。”
話音剛落,老頭立馬消失了。我馬上跑上前,不停地環(huán)顧四周,隨后,深深地凝望著那棵老樹。
你說,我信,還不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