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陳結婚了。
由大山陪著去了二丫家一趟,見了二丫唯一的親人——她姑。大陳帶上了花了快個把月時間在林場里能搜羅到的最好的東西:兩棵參、套的一只也還肥的獐,以及攢下來的工資買的兩丈花布,最貴重的是老娘給的一個包袱,里面便是當年爺爺的爸爸殺死的那頭熊的毛皮,當年爺爺的爺爺救回了兒子也沒忘了把熊宰了帶回來,按照他的說法是“咱不能虧了”。熊皮便成了陳家的傳家寶。老陳走得早,家里沒什么值錢東西,單傳的大陳要娶媳婦,只能拿這熊皮去做聘禮了。
接回了二丫,開證明、辦手續、照相,接著就是林場里的簡單而又熱火朝天的婚宴。幾十號人,各自使出吃奶的本事,搜羅了各種各樣的山珍土產,把個酒宴自個鬧騰得很上檔次。大陳年紀輕,人本分,肯干肯幫忙,自是人緣好。酒席操辦由著林場楊書記組織大家自力更生了,只是買了些煙、糖招待客人。燒刀子酒是開拖拉機的李援朝拿林場媳婦們采的蘑菇從屯子里換來的,一大缸子擺空地上,要喝自己舀去。熱騰騰、香噴噴的大塊肉,配上火辣辣的大口酒,不大會就喝大了一大片。成了家的男人個個面紅耳赤爭論自己的見識和本事,沒成家的后生心思都放在了那兩桌年輕姑娘、小媳婦身上,用不著勸,也用不著下酒菜。瞧著、聽著就自個傻樂著把酒給倒進了肚子里。
大陳媽在一幫子老婆子堆里坐著,不時用袖子抹著眼淚,老陳走了后,虧得大陳懂事,現在難過的時候終是過去了,好日子看著就來了,看著到處扎眼的大紅喜字,大陳媽高興壞了。
大陳不能閑著,他得喝,還得大口大口、一碗一碗的喝,誰叫他大喜呢,很少喝酒的大陳在極度的亢奮中不停的干杯,整潔的軍便裝早已扯掉了了兩粒紐扣,衣襟上沾染了一塊醒目的油跡。每次仰頭干下一杯的時候,大陳的余光總會瞟一下窗戶上貼著大紅喜字的新房,心里充滿了渴望,可又有些畏縮,兩種情緒在不停地斗爭,當酒宴達到高潮,后生們起著哄簇擁著大陳走向新房的時候,大陳感覺自己胸中有種不可名狀的感覺在膨脹,是如此的厲害,如此的迫切,他緊張得手在不自主地發抖,抖得太厲害了,他不得不抓住粗木門框停了一下,邁著同樣抖得厲害的腿邁過了門檻。望著蓋著紅蓋頭,穿著紅罩衫的二丫,他緊張地松開了門框顫顫巍巍地伸向了紅蓋頭。他太緊張了,以至于手剛觸到蓋頭布,人就失去了平衡。羞答答的二丫在驚呼聲中睜開了眼,看到自己的丈夫跪爬在自己面前,頭擱在自己的紅繡鞋上流著口水,嘿嘿直樂。
那晚,新房外豎直了耳朵的后生們只聽到了高低錯亂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