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直沒找到工作。
恰好朋友的姐姐開了家直播公司,缺個私人助理,雖說專業(yè)不怎么對口,但對方開出的待遇極好,權(quán)衡再三后,我還是去了。
說是私人助理,可公司只是個剛剛成立的小公司,員工少得可憐,助理常常要身兼數(shù)職。上到找金主談合作,下到解決主播口角矛盾,但凡用得到人的工作,我都得做。
公司成立之初只有20個主播,2個化妝師。招主播的條件也寬松,但凡上鏡好看的都要,不論學(xué)歷,不論才華,甚至普通話說不好也沒關(guān)系。
最后看下來,清一色的蛇精臉,收益卻極好。
主播中有個叫迪迪的農(nóng)村女孩兒,面試的時候明明什么都做不好,到頭來卻屬她的收益最高。不論行情好壞,每個月都至少有4萬塊打底。
為了擴大公司收益,我常到幾個主播的直播間走動,比較大家拉禮物的手段和不足。
可一段時間下來,我壓根沒找到迪迪的優(yōu)勢所在。賣嗲撒嬌低胸裝人人都會,催人淚下的故事情節(jié)人人都有,擅長琴棋書畫的姑娘的確更惹人喜歡,但誰都比不過只會說話嘮嗑的迪迪。
迪迪的直播間有幾個出手很大方的“哥哥”,常常同時在線刷禮物爭榜一。正常情況下,一晚上下來,送到迪迪口袋里的分成也有小2000。
發(fā)工資的時候,一個彈琵琶的女孩兒曾請教過迪迪。
“迪迪,你是怎么做到讓那些土豪心甘情愿自掏腰包的,給大家傳授傳授唄。”
“可能是我比較幸運吧。”
后來,幾個主播漸漸疏離了迪迪。個別過分的,還在直播的時候造謠生事。
我們幾個助理勸說無果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讓這事兒過去了。女孩子的嫉妒心,不是幾句話就能解決的。
事態(tài)發(fā)展到后來,不堪流言的迪迪在直播間梨花帶雨地痛哭了將近一周,月收益過6萬,還吸引了一批體貼她、安慰她的鐵粉。
她真的是個很精明的姑娘。
二
沒多久,我之前租的房子合約到期,搬到了離公司較近的小區(qū)。
迪迪也在。
但我們只能一起下班。我的工作是全職,迪迪只有晚上8到10點兩個小時;我一周工作5天,迪迪一個月至少要上26天。
常有大叔在公司附近的天橋下等迪迪下班,我搭過幾次順風(fēng)車。清一色的成功人士,照年齡看,大都已婚。
從迪迪和這些大叔在車?yán)锏恼勗捴校覞u漸明白,迪迪直播的高收入,大都來自這群人的慷慨。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些舍得為他爭榜一的土豪,大都私下和迪迪達成了黑色交易。
我答應(yīng)迪迪保密。
三
幾個月后的一段時間,迪迪幾乎每天下午都會發(fā)低燒。我去照顧她,卻根本不見她吃什么東西。飯菜稍有些油膩,她都會干嘔好長一段時間。
多番勸說后,她終于和我到了醫(yī)院。檢測報告是我替她拿的。
迪迪懷孕了,生父不詳。更可怕的是,在迪迪的血液中,檢測到了艾滋病病毒。
我想瞞著她,但我不是她的監(jiān)護人。出了事情,我擔(dān)不起責(zé)任。
迪迪拿著報告單抱著我哭了一下午。哭累了,她問我:“我會死嗎?”
“很長一段時間不會,也可能終生不會。如果你免疫力好的話。”
“那我免疫力好嗎?”
“好好吃飯,好好健身就會好。別縱欲過度。”
“那我還能嫁人嗎?”
“如果他愿意不要孩子,而且用一輩子避孕套”,想了想,我又加了句:“也可能過幾年這個病就有治了。”
迪迪的金主我大都認識,都不是差錢兒的主。除了直播間打賞,平日里給迪迪的錢也不少。
有個做當(dāng)紅主播的情婦,說出去很有面子。
但迪迪生病這段時間,一個前來探望的都沒出現(xiàn)。
流產(chǎn)后,我問過迪迪孩子的父親是誰?
迪迪說了一個人,只有他是不采取避孕措施的。但他給的錢最多。
“以后別這樣了。多學(xué)個才藝,還是會有很多人喜歡你的。”
迪迪沒聽,康復(fù)沒多久,又和那群男人熱絡(luò)了起來。
再后來,我辭職了。
15年的時候,我接到過一個迪迪的電話。她一個人在醫(yī)院,害怕,問我能不能過去陪陪她?
“艾滋病病發(fā)了嗎?”當(dāng)時距離查出病毒,才過去剛剛兩年。
“是梅毒。”
“還是那個男人?”
“是別的男人。我不是故意要害他,他說他不怕艾滋。”
“你為什么一定要走這條路?”
“除了身體和年輕,我什么都沒有。可我不想渾渾噩噩的一輩子,從來沒享受過這個世界的另一面。”
四
和迪迪同時進入直播公司的,還有一個叫琪寶寶的姑娘。舞蹈學(xué)院畢業(yè),貌美膚白大長腿。
當(dāng)年的入職宴上,琪寶寶說:“我沒想做個當(dāng)紅女主播。我就想好好地跳跳舞,哪怕沒人看,我也會一直跳下去。”
琪寶寶學(xué)的是民族舞,跳得的確漂亮。但逛直播間的男人,沒幾個愿意花時間去看一段兒網(wǎng)上隨時可以下載的視頻。
當(dāng)人的眼界從未來看到眼前的時候,常會做一些本末倒置的事情。
當(dāng)別人拿著5位數(shù)的薪水,琪寶寶只有基礎(chǔ)的2600的時候,她不可能會一直堅持下去。
從爵士到肚皮舞,再到后來的鋼管舞、脫衣舞,琪寶寶直播間的粉絲越來越多,到手的鈔票也越來越多。
再后來,她干脆不練舞了。見了幾個直播間的土豪,步了當(dāng)年迪迪的后塵。
離職前,我只請了她一個人吃飯。我說:“我要去過我自己年輕時最想過的生活了。你要好好的,別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樣。”
當(dāng)時的她正迷戀著聲色犬馬的放縱,大抵是沒聽進去的。
現(xiàn)在想到她,我依舊記得當(dāng)年入職宴上她那句“我沒想做個當(dāng)紅女主播”。那時的她,真的好美。
法律上,有個詞兒叫“迷失”。它專指在誘惑中放棄自我底線的行為。
我做過一次直播。開始的時候,粉絲少得可憐;說學(xué)逗唱、琴棋書畫,能用的都用上了,愿意留下來看的人,真的是寥寥無幾。
互動中有人提了句:換個低胸裝,不然沒意思。
當(dāng)時,我真的有些心動了。直播的本質(zhì),本就同時包含著展示和互動。完全顧慮粉絲的留言,根本不可能。
琪寶寶曾和我說過:
“開始的時候,我只想好好跳民族舞,后來卻想著,反正是跳舞,跳什么不一樣。我只要好好跳就可以了。后來尺度越來越大,我就開始想著和別的主播比收入。我知道她們的錢是怎么來的,我也覺得臟。可既然來了這一行,你就算真的干干凈凈的,說出去又有幾個人信呢?”
其實當(dāng)年的那家直播公司,剩下的18個姑娘都在一個勁兒靠才華和能力積攢粉絲。
五
直播是個近兩年才火爆起來的產(chǎn)業(yè),當(dāng)紅主播大都是些年輕漂亮的女孩兒。只要有好色的男性存在,這個產(chǎn)業(yè)便會一直火爆下去。
鐵打的產(chǎn)業(yè),卻只有流水的主播。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不趁著年華正好豐富自己,多年后,依仗的美貌和年輕不再,門前冷落鞍馬稀,又當(dāng)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