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白天車來車往、人聲鼎沸的街道此時卻顯得頗為冷清,只有路邊昏黃的路燈仍在堅守著自己日復一日的工作,或許是因為日久失修,燈一閃一閃的,點綴著些許令人不安的光。
在街上游蕩的只有幾只覓食的老鼠和街邊環保帶中聽到動靜竄出的流浪貓。這樣的一個夜晚并沒有什么新奇之處,和長久以來無數個夜晚一般,冷清得直有些滲人罷了。
當然,如果非要說出與以往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今夜的街道上,多出了一個人,一個奇怪的女人。
從裝扮中看出,她應該是個趕路之人。除了背上背著一個大背包,手中還拿拉著一大箱行李,兩個包里皆是圓鼓鼓的,看來是塞滿了物品。然而,奇怪的是,這個趕路人卻和別的趕路人有著很大的不同,別人趕夜路都是急急忙忙,恨不能能插上一對翅膀,絕塵而去。她卻是三步一停頓,兩步一回望,望的也不是如常人一般望著街道,以期盼有車駛過。
她,又在回望著什么?
她在回望,回望那一座樓上,這輩子最牽掛的人。
在一次次勸說丈夫回頭是岸卻惹來一次次無情的拳腳相向,在一次次丈夫因賭輸借錢而不斷爭吵后,她已心灰意冷。幾個小時前,在丈夫又一夜豪賭不歸的情況下,早已想過離開的她,輾轉反側之后,終于下定了決心。
起身!收拾衣物。
在一切已經收拾妥當后,她推開了女兒的房門,那張早已印入心底的面龐映在眼前。哪怕是在睡夢中,女兒的嘴角依舊露出甜甜笑容。可曾是夢見了什么開心的事了嗎?得到了自己喜愛的糖果亦或是牽著媽媽的手去了公園?女兒的面龐在她眼中是那般的清晰,映在眼底,后來卻不知為何逐漸模糊。
是夜,慟哭!
伸出的雙手,在顫抖中不能自已。她想在最后挽留的片刻再撫摸一下女兒的臉龐,卻害怕因此而驚醒了睡夢中的女兒,打破了那甜甜的笑。于是,在距離女兒一寸的距離,作罷。這一寸,仿若天塹,如若鴻溝,是她無論如何,再也伸不過去的。
奪門而去,任淚水在身后飄灑,她不敢回頭,她怕再見到女兒那熟悉的面龐,再聽到女兒那均勻的呼吸聲之后,就再也走不了,逃不掉。或許,她回頭了,結果便迥然不同了吧。但終究,她還是沒有回頭,或許也就沒有了或許。從此天各一方才是唯一的結局,唯一的注定。
人生最痛苦的莫過于徘徊在放與不放之間,當離開已經成為唯一的選擇,你卻在徘徊中猶豫不前,不是因為你天性如此,而是你心中還深藏著一個最放不開的人,最割舍不去的念。
總有那么一些人,就算早已消失在你的生活中,卻仍然一直住在你的心底,從未舍棄。
街道上的那道身影,在昏暗燈光下,顯得頗為孤寂,甚至,還帶著那么一絲絲的絕望。影子隨著腳步的邁動在身后被燈光越拉越長,仿佛在黑暗中有什么莫名的力量苦苦挽留著她的身影一般。但終究,還是什么都沒有留住,那身影還是隨著黑暗的腳步,漸漸消失在燈光之下,融入夜色之中,不見了蹤跡。隱隱間,黑暗中仿佛傳來一絲絲的低泣,卻很快被黑暗抹去,如同沒有出現過一般。
時光如水,昨夜燈光下的身影,黑暗中的低泣,在時光的吹拂下,在清晨的雞曉中,在早起人們忙碌于買賣的聲鬧中,漸漸隱去了痕跡。仿佛,這個世界從未出現這么一個身影,這么一段泣語。再沒人記起,再沒人念起。就像誰也不知道,因為一個人的離開,灰色了的,又何止是兩個人的世界。
我見到那個小女孩,是假期回老家時,她奶奶牽著她的手到我鄰里來。一個頗為乖巧的小女孩,遠離了父母,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跟著一個從未見過的人,卻也不哭不鬧。
鄰里的幾個小孩因為從沒有看見過她,好奇之下都紛紛來圍觀。她在那些小孩的注視之下卻也沒有什么不安,一個人坐在鄰里給她的小椅子上,安靜的看著奶奶和別人說話。
坐了一會兒,或許還是小孩子的心性,她站起來走到門口擺弄門口的花,那些小孩也紛紛跟著。她抬頭看了看她們,看見其中有一個小孩拿著糖果,便站起問了那小孩一下,那小孩因為聽不懂她的話,以為她在叫什么,愣愣的沒有反應。她看那個小孩沒有回應,也沒有再問,而是蹲下來又繼續擺弄自己的花了。
年幼無知,卻反而是我們這么多年來,最幸福的日子。
或許她不知道,在她未來的生命中,已經永永遠遠的失去了一個最重要的人的懷抱,哪怕是在她的童年中,都不會再有那么多父親的陪伴。從此,只能長于早已年邁的奶奶的膝下。
時間在走,年齡在長。 看見的多了,知道的多了,快樂卻越來越少。最起碼現在的她,不會有痛苦的淚,不會有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