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素
所有人都在關注你飛的高不高，但你一定要在意自己飛的爽不爽。
1.
高考分數揭榜的前一天晚上，我在網吧待了一晚上。
班群里炸了鍋，大家隨意瞎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看得出來，浮躁、不平靜的背后有一群忐忑不安的年輕人在沉浮中掙扎。
這一晚，注定不平靜，緊繃的夜空憋著一場暴風雨。我們每個人都必須接受這場洗禮，無可逃避。等天一亮，太陽依舊照常升起，生活沒有什么不一樣，只是我們會發現生活中還是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比如終于結束了寒窗苦讀的十二年，也為我們兵荒馬亂的青春畫上了一個句號。然而內心不是所期待的喜悅，而是摻雜著無措的失落，和對未來恐懼的不安。
凌晨1點，我在網吧呆滯地盯著電腦屏幕，臉上風淡云輕沒有一點表情的波動，耳邊時而傳來啜泣聲，混雜著爽朗的笑聲、尖叫聲、嘆息聲。這些聲音不知道是喜極而泣還是悲痛欲絕，我聽不清，后來這些聲音漸漸離我遠去，就像一個暫停鍵一樣，咔得一聲，時間都靜止了。
晨曦的光亮從天空的一方顯露出來，取代了夜色的灰茫。我抬起頭，刺眼的陽光穿透了我空洞的眼神，我睜不開眼睛。天亮了，該走了。
人在絕望的時候，是沒有眼淚的。
這是我在多年后，回憶起那個晚上時的感受，可是我又想，沒有眼淚可能是不需要哭，因為生命給予你的驚喜往往就是絕處逢生。
2.
從小我就是全家人的期待，從讀小學就成績優異，時常被貼上三好學生、優等生、乖孩子這些光鮮的標簽。從上學起，我就沒逃過課，沒有請過假，沒打過架，也沒談過戀愛。因為我知道，我和別人不一樣，我人生一定要走在正軌上，我要上重點初中，重點高中，然后重點大學，最后過上人人都羨慕不已的標配人生。
不僅我覺得，大家都這么覺得。似乎我會走這樣的道路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然后這個世界把它所有認為美麗的禮物通通給予我，與其說給予，不如說是硬塞。因為，從來沒有人問過我想不想要。
因為優秀，所以不能辜負所有人的期待。小伙伴在做游戲時，我要學習。別人在享受青春時，我要刷題。為了和第一名爭高低，我們勾心斗角，反目成仇。天天想的就是怎么比過對方，怎么多考幾分，怎么讓家長拿來對比時不落下風。如果孤僻是優秀的衍生物，如果因為這所謂的優秀就注定沒有朋友，我不知道世人為何還要如此夸張的標榜優秀。
高考落榜其實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情，我知道在自己不喜歡的路走終究是走不下去的。高二文理分科時，我其實更喜歡文科，也因為對政治老師的偏愛，曾經政治考得全校第一的好成績，在所有人以為我會選擇文科時，填表時我在理科上打了勾。不為什么，那時候我還不能為自己的人生做主，我只知道，父母希望我考個好大學，有個好工作，家里人也都這樣希望。理科的路可能更開闊，意味你可能有更多的就業機會，而學不好理科的人才會去學文科，人們都這樣認為，至少，我身邊人都這樣認為。
在理科的路上掙扎著，我走的格外艱辛，成績卻一點也不見起色。每天我是最早到班里的人，也是最晚離開的人，我見證了那個校園里深沉的夜幕和即將迎來白天的深灰。沒見過太陽升起來的樣子，因為那時我低著頭在背課文。
我疲憊的心已經感知不到對當時生活的厭惡，只能這樣走下去。
高考成績出來那天，我回到家，第一眼看到我媽，我臉上淡漠的表情，張了張嘴。“媽，讓你失望了。上不了好大學了。”
我媽回應的是同樣的平靜。我爸說，我就知道她那點水平，你以為她能有多大出息。
“成為一個有出息的人”曾經那么多人在我身上給予的目光，瞬間倒塌，分崩離析。
那天，七大姑八大姨接二連三的電話打進來，激動地詢問著，最后都沉默的掛掉。
“沒事，學個好專業，以后考個研究生，還能考公務員。”
“學師范專業當老師吧，老師好，適合女孩子，安穩點。”
“學會計吧，現在會計吃香，以后肯定有個好工作。”
人人都在為我的未來操心，不知道這所謂的“好”怎么定義？只是為什么都沒人問問我想不想學，喜歡不喜歡？
有人說，你太天真了，你以為這是一個真空的世界嗎？到處都在散發著現實殘酷的霉味，這世上，容不下喜歡。
填志愿那天，我誰都沒聽。我只是突然那么渴望逃離，所以填了一所離這里幾千公里的學校，乘車20個小時才到達的地方。那時，我看不到未來，摸索著，突然不是一個有出息的人了，以前總是拿一個模子刻好的樣子生活，以后我該活成什么樣子，我不知道。
我沒有選擇復讀，我突然發現這幾年過得如此壓抑。我的青春非黑即白。然而這樣的人生不想重復第二次。上了大學，我性格依舊孤僻封閉，不愿交朋友，不愿袒露自己，不敢表達自己的想法，自卑的像蜷縮在角落里的流浪貓。
我迷茫、掙扎，在每個深夜里輾轉難眠，像沉浮在海面的溺水者，拼命的尋找救命稻草，卻抓來抓去都是空氣中流轉的疾風。
我不想向這樣的生活妥協，卻沒有任何辦法。生活中充滿了狡詐，和油膩。大家一蜂擁地參加競選，為一個學生會部長，得到一個職位、稱號，左右逢源，弄虛作假，四處拉票，一旦落選又耿耿于懷。大家爭得如此頭破血流，只不過是因為以后工作了有加分項，對以后有好處。
那時，我一眼就望到以后骯臟滾燙卻無望的生活。人人都想拯救世界，出人頭地，成為人生贏家似乎成為了一個世界人的共同夢想。但是，開不開心喜歡不喜歡卻不值一提。
我突然對這樣的生活失望，如果可以選，我不想做一個有出息的人，我想做一個自己喜歡的人。
3.
大二那年遇到了帥帥，一眼就喜歡上了這樣的女孩子。坦率真實，重要的是，一直為自己而活。
她似乎在過著一個不落窠臼的人生，和大多數人的生活模樣大不相同。她從不做循規蹈矩的事情，別人都考得證書，她不考。別人都上的課，她不上。別人都做的事情，她不做。時常出去旅行，說走就走。讀一些在別人看來很low而自己喜歡的書，生活的如此從容，以至于讓人覺得匪夷所思。她看起來好像一點也沒有目標，卻好像生活的一直有方向。我曾問過她，你難道沒有想過以后做什么嗎？你就沒有什么夢想嗎？
她哈哈大笑，她說你知道世界上最難實現的夢想是什么嗎？根本不是成為什么科學家，什么成功人士。因為這個世界的趨向就是這條華麗的道路，道德綁架的社會，平庸就會遭人鄙視，但是如果我說我夢想就是過一個樸素的生活，每天開開心心做自己喜歡的事就足夠了，那很難實現，因為這個金錢論成敗的社會，即使你想，你身邊的聲音，你內心的虛榮，都驅使你不敢過那樣的生活。最簡單的往往才是最難實現的，然而生活簡單就迷人。
是啊，生活簡單就快樂，快樂就迷人。越是迷人的東西越難得到。
帥帥后來去考教師資格證的時候發了一個朋友圈。我看到了，我笑著說，你也開始屈服于現實，跟隨大流了。
她說你錯了，理想和現實其實并不矛盾，有些人之所以覺得矛盾是因為想要得到的太多。我不喜歡當老師，是因為老師一成不變的生活讓我疲倦，但是我想去支教。也不是說是多么高尚的事情，只不過之前做過一些志愿活動，感覺和那些孩子們在一起我覺得很開心。我之前想過以后可能會開一個酒吧，我想以后可能也會去做支教。生活的城墻磚瓦，除了名利地位可能還是需要一些純凈的東西支撐著，讓你覺得生活還有希望，不至于那么乏味。
我聽完，回味良久。始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我問帥帥，為什么有時候總是覺得自己活得那么累呢？
帥帥笑了笑，她問我，你知道自己喜歡什么嗎？
我說我知道，我喜歡看書，喜歡寫作，喜歡跳舞，喜歡……
她點了點頭，問我那你看書寫作跳舞能帶給你什么？你能賺錢嗎？能養活你自己嗎？
不能。什么都沒有，但是一旦在做這些事情，我就會很開心，發自內心的愉悅。
帥帥突然抓著我的手，眼神真摯。“素，你要知道，其實你現在做的絕大部分事情都是無用的，對于未來讓你出人頭地是沒有很大幫助的，你知道你不是專業的，你也許不會從事這個行業，我說也許。就算你從事了，旁人都覺得你不會有多大出息。因為你指望這些根本掙不了多少錢，然而當你有一天丟棄了這些時，你開始追名逐利，什么對你有利可圖你就去做什么，也不管想不想做喜歡不喜歡時，你要知道欲望是個無底洞，那時你可能就缺乏了感知幸福的能力。也許你會很成功，但你一定不幸福。”
我們倆人并肩坐著，似乎各懷心事又心照不宣。
沉默良久，她抬起頭看了看遠方說，長大后，被現實的諸多世事所牽絆，快樂其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大多數人都只關心你有沒有出息，但是你一定要關心自己開不開心。你的生活，你要自己做主。
我點點頭，鏗鏘有力地說好。
4.
前幾天，蘇珂給我打電話，說自己考研失敗了。她真的盡力了，不想二戰了，在北京找了一份工作，每天沒日沒夜的加班，她身體本來就不好，又不是很喜歡這份工作。她在電話里抽泣著，那種痛苦幾近瘋狂。她一直都是一個努力要強的女孩，這點我堅信不疑。
她和我說，我現在特別迷茫，生活看不到一點出路，如果這么撐下去我會痛苦死，可是回去以后我怎么有臉在家里待著，都畢業了，還要伸手和家里要錢，親戚怎么看我？我現在居然只想混吃等死找個好人嫁了。我好像真的變成了自己曾最討厭的那種人。
我說，你最討厭的不是變成了有混吃等死想法的人，而是你現在的生活不快樂！生活不是只有一條路，你何不走想走的路？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你在北京混出個人模鬼樣了，就算你成為一個有出息的人了，你身體垮了，壓力大，生活壓抑，天天郁郁寡歡。工作永遠只是一個謀生手段，你做喜歡的工作它就是事業，做不喜歡的就是為了生存。然而生活不是生存這么簡單，生活需要你感受它的酸甜苦辣，后來你被折磨的只剩下麻木，還拿什么感知生活的觸感？
不快樂，有出息有什么用？往往不快樂不是因為沒出息，而是你想要得到的太多。為什么不能找到一個平衡點，少給自己一點莫須有的責任感，多給自己一點快樂的添加劑。
之前在一個問答的平臺上，看到一個這樣的問題:
為什么現代人幸福感值越來越低？
我突然想到網上一直被群眾黑的劉梓晨，在一期《奇葩大會》上，他也去了。在臺上，我看到的不是那個在網上詆毀其他人吹捧自己自信程度讓人恐懼的劉梓晨，他整形過度的臉，不自然的聲音讓我感受到的是一個脆弱、沒有自我、在網民的聲浪與討伐中被淹得喘不過氣的年輕人。
高曉松說他有被虛榮吞噬的趨勢。其實何止是他，大多數被世俗目光所牽絆的人都被虛榮包圍著，劉梓晨他整形，在網上發一些視頻，詆毀別人，為了什么？他快樂嗎？未必吧，一個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身上的人，就算快樂也是羞恥的快樂！可他為什么那么做，能一夜爆紅的人有兩種，一是被審美，二是被審丑。而往往第二種更容易，也更可能在短時間內被推向風潮浪尖！
人們看到的是他的丑陋，他的做作，他讓人難以理解的生活。但是沒有人知道他背后所承受的折磨，因為那是一個沒有自我、沒有靈魂的人，更不知如何享受快樂。
往往太想成名，太想引人關注的人內心都藏著自卑的空靈。
不是現代人幸福感值越來越低，而是現代社會，經濟發展太快，太多人渴望過上標配、浮華的人生。而高速成長的代價似乎注定是丟棄對于快樂的感知力。
5.
余華先生曾在《兄弟》中描述了一個倫理顛覆、浮躁縱欲和眾生萬象的時代，李光頭最后的成功讓他想睡哪個女人睡哪個女人，但從沒睡到過一個處女，他說自己現在不會談戀愛了只會做戀愛了。什么都有了，他卻什么都不想要了，沉浸在對他兄弟的思念當中只剩下迷茫和空虛。
這讓我想起《了不起的比爾蓋茨》一些歐洲文學書中描繪的那種驕欲縱橫、奢侈糜爛的生活，一度被主流評論界認為是一種富人式的迷茫與精神墮落。
對于這種迷茫，我開始思考，對于個體而言，或許最痛苦的并非物質上的欠缺，而是精神上的貧瘠，尤其是對于幸福的敏感程度。
在二十歲時，我們總喜歡給人生做加法，人際關系、技能、頭銜、名利、房、車、存折、增加盡可能讓自己的名字提升附加值的東西，在你四十歲時，你擁有了所謂成功人生的所有標配，財富、事業、地位、家庭，當你一步步讓自己的人生達到飽和值的時候，你就沒有什么好追求的了。以前你說你是為了過得更快樂而努力去爭取這一切，可是當你得到這些時，你卻感知不到快樂是什么感覺。
其實生活就是個過程，我們再有名再有錢，最后也就是個小盒子的歸屬。快樂也只是個在追求中去感受它的過程，而不是得到某物去換來的交易品。
在這個高速經濟追求效能的時代，現代人背負了太多的壓力，承載了太多人的期待。市場上多的是成功學，速成班，我們談房價、談名利、談資源。人人都想從0到1，人人都恨不得是巴拉拉小魔仙，搖身一變成功人士，我也一樣。以前總是瞧不起那些享受生活的人，總覺得他們胸無大志，浪費人生。但是卻讀不懂其中快樂！生活說到底都是自己的選擇。
父母親人的期待以及現代社會的氛圍擁促讓我們迫不及待地想往身上貼一個“人生贏家”的標簽，那意味著你出人頭地，成為一個有出息的人。
但是有出息不等同于獲得快樂，快樂的人也不意味著就是沒出息的人。
這就要看你怎么定義你的追求，怎么看待你的快樂！很多事情本質上并不矛盾，只是凡事都需要平衡。
說到這里我想到盛傳是約翰列儂說的一句話：
老師問我長大后想做什么，我說“快樂的人”。老師說我不懂題目，我告訴老師，是他不懂人生。
6.
蘇珂后來給我打電話告訴我，她在那段時光找不到方向時，在家待了兩周，她媽媽告訴她：“誰都想自己的孩子有出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這是祖輩就傳下來的父母對兒女的期許，但是比起來這樣成功的生活讓你過得不開心，甚至拿健康作為代價，哪個父母都是不愿意的。其實我也不要你有多大的出息，你健康、開心，我們就滿足了。”
她聽了以后淚流滿面。然后在這兩周徹底醒悟，起身去天津找了一份喜歡的工作，工資不算高，但是做的很開心，同事很友好，老板待人和善。反而她也愿意投入更多的精力去做好，盡管現在在世人看來沒什么出息，但是很開心，生活越來越有希望了，所以以后一定會既有出息又開心。
拋開世俗對“有出息的人”的定義，做喜歡的事，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其實開心未嘗不也是出人頭地呢？所謂人生贏家，有人贏在物質，有人贏在精神，為什么非要追究哪種贏才是標準答案呢？
生活又不是答試卷，哪來的標準答案。不過是一場修行，來走一遭為什么還要苦大仇深的離開？
放下包袱吧，現代人的幸福臨界值已經高不可攀了，你再背負上那么多人的目光，走得氣喘吁吁沒爬到頂峰就抱憾而終了。
欲望是個無盡的魔鬼，纏身了就難以脫離。你以為你有出息，只不過是虛榮心作怪！放輕松，統一不了江山也沒有關系，反正世界從未被我們掌控，但努力是永遠的主題，因為我們不想被世界改變。
說實話，我也想出人頭地。但是太多人都想出人頭地，我就不想了，我想開開心心的生活。擠得頭破血流也未必擠得上，等到你們出完了，我帶上足夠的開心再出。
畢竟你的生活還得你自己過，你成為一個有出息的人卻過得不快樂也是給別人看的，那樣的出息才沒出息。看似那么多人在關注你的人生，其實根本沒人會關心你開不開心，但你一定要在乎自己開不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