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

孤獨,是一片黑色的睡蓮,在無盡的黑色里,盡情地蔓延。而孩童時代遺留的孤獨,如果不加以正確疏導,終將結成萬年寒冰,可破之日不必期待。

孩童時代的孤獨,絕大多數是這個世界強加給她的。除少數自閉癥孩子以外,孩子們的心起初肯定是奔放的,是朝外敞開的,只是后來慢慢變孤獨的,心的窗戶慢慢關閉的。

這些孩子孤獨主因是家庭的關愛缺少,次因我認為校園的欺凌行為給她們蒙受了更大的心靈創傷。使得她們更加關閉自己的內心,在孤獨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女兒六六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發生過一起“外交風波”,跟目前的“斯克里帕中毒案”事件一樣。英國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聯合歐盟眾多國家集體驅逐了俄羅斯的外交官。六六也是在她沒有做錯任何事的情況下被她的好朋友斷交,斷交背后還裹挾好多個“盟國”。

她在學校里有一位平時要好的同學小A,但這位小A很強勢,在一起玩,她肯定是主導場面的那位。

有一段時間,孩子每天放學回來都跟我講,今天又在做一個叫“寵物”的游戲,她今天又當了寵物貓,而小A始終是那個發號施令的女主人。我就試探著問她,為什么不嘗試自己去主導那個游戲?自己去換換角色當當?

然而孩子卻說,那樣的話小A肯定要生氣的,她肯定不同意的。我就試著跟她說,你可以另起爐灶嘛。

第二日她放學回來就有點異樣,悶不吱聲,問她什么不開心的事。她就說小A今天又跟她正式絕交了,而且還聯合了班里好多同學一起孤立她,不讓她們跟她一起玩。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次了。

接著孩子一邊哭一邊跟我一股腦地往外倒她最近積累下來的委屈。

一次是六六小組的英語測評成績比小A組要高,老師表揚了六六這組,順帶表揚了小組長六六。

一次是因為六六有一塊好看的橡皮,小A想要,可六六舍不得給她。

這三次沒有按小A的意愿發展的結果都是六六得到了小A的“絕交令”,附帶一眾“盟國”。說有幾個不愿和六六斷交的,被小A罵慘了,還被威脅了。

幸好我點著了第三次的導火線,讓我及時了解了情況。這樣想起來,前段時間她的確有過好幾回悶悶不樂的樣子,只是問她,她沒有告訴我。我想么也是孩子屁大點事,沒有放心上,今天事態居然嚴重到她哭著跟我說了。委屈到這樣的地步,我應該干涉。

“你自己怎么想的?”我首先問她。

“我想來想去,我最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可她為什么老是要和我絕交,還不允許別人和我來玩,媽媽,最近我比較孤獨!”

我有點吃驚,她居然說出了那個詞。

在接著了解了很多關于她們交往過程中的細節,我明白我的孩子受到了校園的欺凌,這種欺凌不是肢體上的欺凌,它是言語欺凌。故意的孤立、冷落肯定會傷害孩子的心靈,這種孤獨的長期滋養會讓她變得內心自卑、膽怯或者恃強凌弱、奉承巴結。

我們不需要。

后來我給她講了一個淘沙工的故事,浪里淘沙不是為了留住漏去的沙,而是為了找到沙里的金子。告訴她什么是真正的友誼,也告訴她不卑不亢地對待每一位同學。不必在意她們的所謂絕交,好的金子在后面等你呢。

我想我的孩子是接受了我的建議,從此以后她沒有再出現過因為斷交而產生的煩惱和不開心。倒是有一次,她回來神采飛揚地跟我說:“媽媽,今天小A主動跟我來說話,伍六六,我們一起去廁所吧!因為我已經不生她的氣了,她也好像好久沒有跟我說絕交的話了。”

接下來講的例子就沒有那么樂觀了。

進入初中后,學習自然緊張很多,抓緊每一分鐘都被提上了桌子。

有一段時間連著三個星期她搞值日。第一周被學校扣分,第二周罰重搞,第二周又沒有搞好,接著罰。連著三個星期每天很遲回來,我自然著急,責問她為什么不認真搞衛生。孩子委屈地說,不是她的包干區,是一個叫小B的同學,二次都是這個同學沒有搞好,前一次是她自己搞的,后一次是叫另一個叫小C的同學,自己不搞,讓小C代替她搞,本來就做不好的小C,那么多一起做肯定做不好的啦。

“那小B為什么要讓小C幫她搞呢?”我接著問。

“媽媽,小C有點奇怪,她成績不好,體育也不好,在教室里也不講話的,跟女同學也不講,有時別人跟她說話,她最多嗯嗯。而那個小B就是雙胞胎姐妹中的妹妹,姐姐還好,那個妹妹我也有點討厭她,她們的爸爸還是學校里的老師呢。小B經常自己不掃,指揮小C去替她掃。好像很理直氣壯的樣子,有時她還要去翻小C的書包,翻到好吃的東西直接拿來吃掉,好像是自己的一樣。”

聽到這里我很是吃驚。趕緊再問了問那個叫小C的同學的具體情況,身體上的,心理上的。孩子嘆了一口氣說:“她腦子沒有問題的,手腳也是好的,但她從來不跟我們玩,只是我覺得她把自己給關起來了,她很孤獨的呢!”

事隔四年,從孩子口里再次聽到這個詞,不同的是,這次她用來形容同學,而非她自己。如果說四年前她自己形容的孤獨還不算很貼切,那么現在已是初中生的她,再次用上這個詞,說明小C在學校里真的很孤獨了。

我不知道造成小C現在這樣孤獨的最初原因是什么,但學校里,她正在遭受隱性的校園欺凌,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這種孤獨。

知道這件事后,我考慮了一番,還是覺得應該告訴老師。可結果老師做了一番調查后,先是客氣地跟我道了謝,接著告訴我,我反映的情況其實不是這樣的。是小C自己主動愿意替小B搞衛生的,不是小B強加的。

一個平時連話都不講的女生,平白無故幫別人搞衛生?她自己的還沒有搞完?她為什么不替伍六六搞?

我是不太同意老師這樣的調查結果,但這不是我能力所及的地方。只是覺得這個孩子,心里該有多苦,原本已受傷害的她,內心是不是更加悲傷了呢?她的一輩子大概走不出孤獨的那片蓮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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