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概要】我不知道，在這一段從校門到教室的路程里，我經過了多少復雜的內心活動，我只知道，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在戰斗。我每天在這里拼死拼活，而在一百多公里之外的家中，還有兩個人同樣地在為我提心吊膽。誰能知道，這張紙條的背后，隱藏著多少來自一個不善言辭的父親的深沉的愛。我告訴自己，我一定會爭氣，哪怕，死在這里。

第三十六章

假冷漠父愛如山夏日暖

真溫情友誼似海夜月寒

終于到了放假的日子，終于可以充分地歇一歇了。這也將是我最后一次的留校。

父母早早地就來到了校門口等我，我們去了學校附近的理發館理了個發，又去附近的小飯館吃了個飯。那個餐館，讓我第一次知道了王老吉的味道。在學校里，我們根本不會接觸到這些，甚至，我連智能手機都不會用。這一年，出了哪些好聽的音樂，好玩的游戲，驚人的新聞，所有的，我一無所知。

可是，那又有什么關系。這個世界欠我的，遲早都會還給我，但我欠我自己的，卻只剩下十幾天來償還。

母親忙著問我的情況，父親在一旁不停地給我夾菜。這種久違的溫暖，我等了太久。吃完飯，我們在車里躺了一會兒，放著我從未聽過的音樂，和父母聊起了之前，聊起了搬到新校區之后發生的種種，甚至聊起了考完之后買什么手機。只不過，那些也只能想想而已，真正等待我的，是更艱巨的考驗。

接下來，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跑去附近的商店。當我回來的時候，手里提著八罐紅牛。學校里是買不到的，而對于這種含有激素的飲料，我也是第一次喝。

這是我最后的一道屏障，倘若，考試的那兩天，我真的堅持不住了，就在每科考試之前都喝兩瓶。就像運動員服興奮劑一樣，透支體力，以求發揮出最大的能量，即便知道在這之后，身體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幾個小時還是太過短暫，我手里拿著父母在家里為我做好的蝦和魚，轉身向學校走去。突然，父親叫住了我，我驚奇地看著他，他從褲兜里掏出了一張紙條，我拿在手里，才看清那是從報紙上裁剪下來的考前動員的一個段落。標題是：“考前20天，努力就有希望。”我轉過身，向著學校跑去。

我不知道，在這一段從校門到教室的路程里，我經過了多少復雜的內心活動，我只知道，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在戰斗。我每天在這里拼死拼活，而在一百多公里之外的家中，還有兩個人同樣地在為我提心吊膽。誰能知道，這張紙條的背后，隱藏著多少來自一個不善言辭的父親的深沉的愛。我告訴自己，我一定會爭氣，哪怕，死在這里。????直至今日，我依然保存著這張紙條，那種超越感動和感激的情懷，那種可以沖破所有障礙的力量，以及那種以無聲勝有聲的氣勢，時刻都在鞭策著我，也時刻為我指引方向。

留校的人真是不少，確實，還有二十天就完全解放了，也沒必要回家再折騰，不如繼續呆在這個環境中讓自己保存實力。大廳里站了將近三百人，因為這次有一部分應屆生也留校。年級干事在一個一個地清點著人數。

突然，我想起了一件事，月寒說她也會留校。我豎起耳朵，聽著她的名字，最終，我聽到了那個名字，讓我為之一顫的那三個字，我也看到了她，雖然只是一個清秀的背影。遺憾的是，我們沒有被分在一間教室，雖然，我完全可以在課間去找她，但我還是沒有，把所有的事情都留在高考之后不是更好嗎？

晚飯的時間，我和留校的幾個同學一起享用了蝦和魚，我們一次性解決了一整條魚和幾十只油燜大蝦，那個味道讓我終身難忘。

在這之后，我嘗試著自己做過幾次，同樣的材料，同樣的工序，卻再也吃不出同樣的味道了，其實，是吃不出當年苦中作樂的感覺了。整個晚自習，我都沒有看一眼書。坦白地說，經過這一天的放松，我的病情有了一些好轉，畢竟我吃飯也有了胃口。但是我還是不愿學習，就那么靜靜地坐著，和身邊的同學說說話，起初還有些不敢，因為有年級干事在維持秩序，直到突然有個同學的手機發出了QQ消息提示的聲音，惹得全班同學大笑，我們才開始熱鬧起來。所有的人都在談論著，吃著，笑著，干事也完全不管我們了。

有時候，想想這些，其實覺得高四并沒有什么不好。就像葛先生說的那樣，一個人每天都閑著，并不會覺得放假有多快樂，一個人整天忙碌著，放假對他來說就是一件無比愜意的事。

況且，趁著青春年少，為什么不血氣方剛，而偏要死氣沉沉。

下課了，我們可以回宿舍整理一下自己了。新校區的條件比舊校區強一些，提供了淋浴噴頭，我們終于可以愜意地沖個澡了。都是成年的男生，卻絲毫不會害羞，回到宿舍就把自己脫個精光，直奔澡堂。

大概所有的人身上都會搓下幾斤泥，沒有人會在意因為自己身上臟而被別人嘲笑，相反，身上泥的多少倒成為了炫耀的資本，泥越多就越說明自己用功了。

這次留校，廣釗也留了下來，他是班里前十名的水平，最初提到的，剛開始復習導數時，幾乎能做完并且做對的幾個人里就有他。????他是我一直很敬佩的人，也是這個班里唯一讓我覺得像個真正的男人，能承擔起一切的人。他身上的那種氣質和為人處事的方式都讓我覺得他比其他的人要成熟很多。然而，他現在擔任的角色，是我的搓背工，當然，作為償還，在這之后我也得幫他搓。

這時，宿管大爺進來了，我們突然緊張了起來，因為平時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記下，又去年級部罰站一天。他走向我們，伸手遞給了我們一張卡。

“用我這張卡洗吧，不花錢。”我們先是一愣，緊接著一起為大爺鼓起了掌。

其實，在這里的每一個人都不是冷血。所謂不講情面，不過是迫于學校的壓力，然而，學校所做出的一切，雖說也是在為追求升學率，但真正受益的，歸根結底，不還是我們這些學生嗎？我們不該有任何的抱怨，不該有任何的偏見，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絕對地服從。就像是腳上捆著千斤重的石頭，無法跳躍，當終有一天，石頭消失了，我們才會醒悟，原來，我們居然可以飛起來了。

然而，年幼無知的我們，又怎么會在那個叛逆的年齡，相信這些。

夜深了，留校的舍友鼾聲大起，我卻無法入睡，我起身才發現廣釗也沒有睡，我們一起來到衛生間，在面向操場的一扇窗戶那里，看著窗外的景色，聊了很久很久。我們談及夢想，談及現實，談及學業，談及感情，一直到凌晨兩點。那是我終身難忘的一個夜晚。

真正的朋友，不是吃吃喝喝，不是每天聯系，而是在哪個不經意的時候突然見到了，不會尷尬，而是在會心一笑中體會到所有的情感。

如今各奔東西，那個曾經光著屁股為我搓澡，陪我聊到深夜的人，現在，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