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一段時光,淌進你的歲月,不知所蹤?

你站在瀑布下面,想起那句臺詞:我終于來到了伊瓜蘇,可我還是很難受,因為我始終覺得,瀑布下面站著的,應該是兩個人。

陽光始終明媚,將這個世界照的沒有陰影一般的明媚,瀑布的水連綿不絕的沖刷而下,你身旁游人如織,奔跑、歡笑、拍照,你只是遠遠的仰望這雄偉的瀑布,瀑花如沫,將你團團圍住。你的頭上、臉上、全身上下落滿了潔白的水珠。你看到了一個水汽氤氳的世界,模糊而不真切。連你身旁游人的歡笑聲、嬉戲聲、震耳欲聾的水聲也變得縹緲起來。因為陽光,瀑布下面出現(xiàn)了一片哄,色彩絢麗,卻一塌糊涂,像一個寫生的人的調色板,是一堆沒有被重新排列的美麗。一陣風吹來,裹挾著水的腥氣以及沿河岸上桂花的香氣,一直都還好的你,一陣風后,眼睛有些濕潤。往事如花凋零,風一吹過,便嗅到這氣息,一件件、一樁樁。就像這漫天的水珠,打濕你的頭發(fā),打濕你的衣服,打濕你的眼眶。

夏季的時候,風總是喜歡逆流而上,送來這條河里腥濕的氣息。你總喜歡跟在他身后,逆風而行,順流而下,迎著刺眼的陽光,走進那條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鋪成的小巷,你們喜歡在巷口的奶茶店先買一杯檸檬水,然后坐在一間瓦房的屋檐下,那是一家小鍋涼粉店,店名被老板寫在一面紅色的旗上,插在房檐之下,風一吹過,獵獵作響,總能讓你想到“水村山郭酒旗風”這句詩,嗅到遠在千里之外,江南煙雨的氣息。

坐在這個位置,你總喜歡抬頭看天,房檐正好為你遮住刺眼的陽光,藍得透明的天空被瓦片屋檐切成波浪狀,有云會從波浪線里涌出,有的一絲一縷,有的成堆成團,有的長,有的短,有的薄,有的厚;有的像馬、像狗、像花、像樹···有的像···像埋頭做題的他····總之,從這個角度看,奇形怪狀,層出不窮,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片云什么時候出來,是什么形狀。

小鍋涼粉上桌,煙霧升騰,讓你眼前的他有些朦朧,輪廓不是很清晰。他遞給你一塊湯匙,一雙筷子,并囑咐你吃慢些,不要燙著。小巷漸漸熱鬧起來,全都是跟你們一樣穿著校服的學生,三三五五,成群成伙,有說有笑。在無數(shù)個太陽本就很好的午后,陽光照在他們潔白的校服上,更加刺眼,更加絢麗,古樸沉寂的小巷包容著華麗喧囂的青春,一切都是那樣的井井有條,舒緩自然。

“數(shù)學月考卷發(fā)了”他說:“你錯的地方,我全不看過了,還是太粗心,一會你回去重新做兩遍,認真的做,我看著你。”

他這樣說的你時候你并沒有回應,依舊小心翼翼的吃著你的東西,但他還是說了,說得認認真真,因為他知道你在聽,而且會照他說的做。

他說:“你啊,就是太粗心,說過多少遍的題你都要算錯。”他的語氣是責備,卻也很溫柔,讓正好在喝檸檬水的你,不知道內心的這陣舒暢,是因為檸檬水,還是因為他的話。

他看著你喝檸檬水的樣子,你沖他憨憨的一笑,表示自己的抱歉,那時候他多么想伸手去為你攏一攏耳邊的頭發(fā),然后輕輕的點一點你的額頭,說:“下次可不許錯了。”他默默的想著這些動作,這些情節(jié),以及你被點了之后捂著額頭的一聲“哎呀”,一幕一幕,小溪一樣,匯成一條河,流遍他全身,沖刷他的心臟。雖然這條小河沒有給他足夠的勇氣,卻讓他癡癡地笑了好久。你毫不客氣的敲他一筷子,說:“走了,想什么美事,笑成這樣,傻了么?”他看到你站在面前,太陽斜射,讓你白皙的臉上泛起紅暈,一雙清澈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心中不禁激蕩,好像柳條垂下的水面一樣。他打著哈哈:“沒什么,沒什么,走吧!”

你們走在一起,你總喜歡跟在他身后。從校門口到教學樓這段路,槐樹成排,潔白的槐花一串串的吊在樹上,隨風搖擺著。不遠處的聲樂教室里,有特長生還在練琴,一段鋼琴曲后,就是一陣口琴聲。吹的是《天空之城》的調子,酥酥的,被一陣風送到這條林蔭路上,送進你的耳朵里。連槐花都聽得酥了,綿綿軟軟,飄飄而下。有一株落在你眼前這位少年的頭上,似乎也落進了你的心里。

“站住,別動。”你說。

“怎么了?”他轉過身來。

你眼前這個頭上落了槐花的少年,高高的個子,呆呆的眼神,臉龐的輪廓很好看。你看他一臉疑惑的瞧著你,心中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歡喜。《天空之城》的曲子還沒有散。

“你怎么妖里妖氣,還要戴一朵花,美死了。”你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拿他頭上的花,他高你很多,所以你稍微踮了一下腳。這時候《天空之城》的調子變了,是《我們都是好孩子》的旋律。

午后的陽光總是灼熱而慵懶,讓人昏昏欲眠,剛到教室的你正準備坐著趴一會,他一把把你拉住。

“等一等,先擦一擦。”他翻倉庫一樣的從桌廂里翻出酒精和棉球,把你們的位置仔仔細細的擦了一遍。清涼的酒精味在空氣中擴散開,消除了你的倦意。

桌子上,你的試卷平整的鋪著,錯題已經被紅筆一一的勾出來,剛發(fā)下的時候,你隨手一揉,就扔進了桌廂,現(xiàn)在已經跟前幾次的月考卷訂在了一起,褶子也抹得平整了。錯題本也打開了,平平的擺在試卷上,你回頭看他一眼。

“先把錯題做了。”他用不可商量的語氣對你說。

他就這樣看著你,聽著你的筆在紙上摩擦出的沙沙聲,一絲不茍,專心致志。你做得是那樣的仔細和安心,再沒有犯過考試時的錯誤。你把錯題集甩給他后,整個人就攤在了桌子上。他一道題一道題的給你看,從運算公式到數(shù)字符號,不漏任何一個細節(jié)。

“這不是做得挺好么,怎么考試的時候就不會了呢?”他合上錯題集,卻發(fā)現(xiàn)你已經靠著桌子睡著了,也只能搖搖頭。這時候的陽光很烈,正好從窗外照到你的臉上,他怕你被曬著,就扯一張報紙貼在窗子上,為你擋住陽光。他似乎永遠不知疲倦,明明是一個沉悶的中午,他也毫無倦意,只是用一只手托著下巴,靜靜地看著你睡覺的樣子,聽你均勻的呼吸。

天氣很熱,你額頭滲起一排細密的汗珠,他動作輕柔,用一張茶香味的紙巾給你擦汗,然后拿起一個硬殼筆記本,給你扇風。他扇的時候,動作很輕,生怕把你驚醒。

你醒來的時候,只覺一陣清爽,然后會看到他癡癡地瞧著你對你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他說:“你醒了。”接著給你擰開一瓶礦泉水,幫你把下午上課要用的試卷和筆記本找出來擺好。“今天下午老師會講早上發(fā)的月考卷,你的排列組合運用還不是很好,認真聽哦!”

課程煩悶冗長,老師的聲音像窗外的蟬鳴一樣讓人心煩意亂。你的思緒飄忽,不自覺便將目光投向窗外,風吹著槐樹,陽光被槐樹的葉子和花密密篩下,鮮亮而筆直,就像哪個初學繪畫的孩子,用鉛筆在白紙上隨意畫下幾筆鉛痕。上體育課的學生三三五五的從樹下走過光斑投在他們身上,明明暗暗,很是好看。

“認真聽,這是重點。”你走神的時候,他突然用筆敲了你一下。你撇撇嘴,抓起桌子上的筆,又開始聽起課來。

他和家人有了分歧,是關于早餐的,他媽媽擔心外面的東西不衛(wèi)生,堅持每天早起給他炒飯,讓他帶去學校吃。他很拒絕,因為在同學們都只是吃糯米飯的教室里,只有他一個人捧著飯盒吃飯,讓他覺得很滑稽。第一天,他沒拗過他媽,提著飯盒,低著頭就進了教室。他左顧右盼,遮遮掩掩地打開。

“你吃么?”想一想,還是遞到你面前。

“哇!你竟然帶炒飯來吃。”

他把筷子遞給你,你丟開手中的英語單詞本,換過他手中的筷子。

“很好吃誒!”

他看著你吃得很開心的樣子,剛進教室的那份忐忑就沒有了。

“你喜歡吃,那我每天都帶。”

,他媽媽正在苦惱怎么勸他帶飯的時候,他跑到廚房門口,大聲地說:“媽,快點,我要帶早餐去學校。”他媽聽了心里很高興,炒菜勺把鍋敲得當當響。

你食量小,每次只能在飯盒的一個角扒一個小坑,剩下的就全是他的。

高三就像一把磨盤,推磨人抓著時光,一把一把往里拋,等時光全部被研磨成粉,高中的一切,也就結束了。

夏日炎炎,悶熱的空氣中刮起的風,將往事的粉末一點點吹起,散在風中,迷進眼里,讓你們都睜不開眼,去細細品察現(xiàn)在的生活。所以恍惚間,便到了適應性考試,你看著空白的試卷,腦海里浮起他的聲音。

“如果我這樣看著你,你做題就不會錯的話,那考試的時候,你就想著我在看著你。”

你想著他的話,忍不住就往他的位置望過去,他正好寫完名字,抬起頭來,望著你。你們目光相接,他給你一個淺淺的微笑。你知道,他是在說話,他在說:“好好考,我會一直看著你的。”

你埋頭做題,感到從未有過的心安。兩個小時的時間過得很快,學校的廣播著催促你們交卷。你站起身來,朝他回望一眼,他也正好站起,從你的角度看,是一個好看的側臉,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棱角分明。

“有些人淪為平庸淺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可不經意間,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彩虹般絢麗的人,從此以后,其他人就不過是匆匆浮云。”

這是電影《怦然心動》的臺詞,當你望著他的那一瞬間,你可能想不到這個句子,然而,正是這句話,最符合你當時的心情。你從未想過,這位與你朝夕相伴的同桌,竟能如此驚艷到你。而在這樣的年歲里,遇到他,其他人便真的只是浮云而已。

有一年過年,午夜十二點,你趴在窗臺上看煙花,此起彼伏,五彩繽紛,照亮了你頭頂?shù)拇蟀雮€夜空。漸漸地,稀稀疏疏,到后來,萬籟俱寂,天空如墨似乎比之前更加沉寂。

你獨自一人在小吃店吃著小鍋涼粉,望著天空飄過的云朵,越來越厚,到最后,竟是成片的烏云。夏季的雨說來就來,你一碗粉沒吃完,噼里啪啦,豆大的雨點狂落,街上有人開始狂奔,雨珠從房檐落下,打濕你的褲腳,你也不躲,只是側目,靜靜地看著這雨,心中千絲萬縷,凌亂如麻,似這雨粒粒都落在心里一般。

你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你獨自看煙花的那個過年之夜,是煙花散后,那一片黑暗寂寥的白云,也可能是烏黑的雨云;你想到你看的電影《春光乍泄》,“我終于到了伊瓜蘇,覺得好難過,因為我始終覺得,站在瀑布下面的,應該是兩個人。”這句臺詞,讓你感動了很久,你覺得這世間的真情,都應該被善待,無論是同性還是異性;你想到無數(shù)個有他陪著吃午飯的中午;你想到你們穿過槐花樹下的時候;你想到無數(shù)次他看著你做題的時候......雨大風急,早已將你眼前這碗粉冒起的白煙吹散,卻吹不去你的思緒,反而似這雨一般,卻越聚越濃。

小店已空,只剩下你一人獨坐發(fā)呆,雨勢難小,你也無計可施。這時,他忽然出現(xiàn)在你面前,撐著雨傘,你看不清他的表情。

“回去吧!”他說。

你不顧雨勢大小,沖出小店,他緊跟在后面,為你撐著傘,自己淋透了。沖進教學樓,你終于還是忍不住,回身遞給他一包紙巾,但最終也只是給了他一包紙巾。你再不敢多看他一眼,你甚至不敢想他一下,想他的樣子,想他看你時的眼神。

你回身的時候,看到他校服上那塊白色的印記,那塊再也消不掉的印記。喜歡惡作劇的你,不知多少次將會消退的神奇墨水灑在他校服上。他有潔癖,卻也不說什么,只是由你胡鬧。有一回,你失手將真的墨水灑在他校服上,他除了無奈,也不忍心說你什么。你驚慌失措,連連道歉,保證一定為他解決好,他把校服脫來遞給你,你竟然用修正液給他涂,于是那件衣服就留下了洗不掉的印記。

兩年以后,他在另一個城市,用QQ聯(lián)系了你。他說:“那時候,你說,你喜歡我。我......其實,我也很喜歡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么?”

“算了,都過去了。”你回復,然后關掉電腦。

記憶如水,在他的指引下,沖刷著那些過往的印記,本來已是泛黃的回憶,竟也漸漸清晰。你想起那個悶熱的下午,他陪你去上廁所,在回教室的路上,你就表白了,可是他,卻只是在沉默之后說了句,高考以后再說吧。

其實這世間哪有消不掉的印記,就像你因為他而養(yǎng)成的用酒精擦桌椅的習慣,也在上大學后不久的時間里漸漸地遺失了。哪怕是白色校服上的那個修正液的印記,即使不會消退,誰又能保證那件衣服不會被遺漏在時光里,發(fā)黃、變皺,最后不知所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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