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多米諾(原創(chuàng)連載,龍亦眉)

月光

這樣皎潔的月光,這樣靜謐的夜晚,往往能夠勾起人心底的往事。

夏明波半夜起來喝水的時候,忽然被窗外的月色所打動,沖動地想提筆寫些什么。

多年前,也是在一個有著銀色月光的夜晚,他與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子相識,清新純潔的楊若和熱情如火的方紫茗,同時闖入了他平靜的生活。

在“時光倒流”咖啡店里,三個人因為文字而初次見面的情形仿佛就在昨天。

“因為雜志要開辟一個新的欄目,所以請你們過來聊聊。”那時的夏明波剛到雜志社不久,那是一家全國知名的雜志社,面臨改版,上司讓他多跟經(jīng)常投稿的幾位主要作者熟悉熟悉,做好一些轉(zhuǎn)型的前期工作。

“你們二位,我還對不上號呢。”夏明波笑著說。

“我叫方紫茗,很高興認識你,夏編輯。”方紫茗明朗如春日的暖陽。

“我,叫楊若。”略帶靦腆的楊若象一澗清幽的溪水,緩緩地流入了夏明波的心。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素不相識的楊若和方紫茗成為了要好的朋友。而兩個女孩,同時對才華橫溢的夏編輯產(chǎn)生了淡淡的愛慕。

夏明波回想著往事,他走到陽臺上,月上中天,散發(fā)著清冷的光芒。銀色的月光就象一支悠遠的小夜曲,只吹給懂它的人聽,而月亮不動聲色地看著世俗間的男女,還有那些解不開的心結(jié),都逃不過它的眼睛。

單音口琴

秋風起,方紫茗服裝店里的生意異常火爆。

她那店里的職業(yè)裙裝很適合都市白領女性穿著。每每新款上架,店里的顧客都圍得水泄不通。

幾天忙下來,方紫茗的老毛病又犯了,心臟承受不住超負荷的運轉(zhuǎn),急劇跳動著,好在她的私家車上備有救心丸。

她從店里的人群中擠出來,感到呼吸已經(jīng)異常急促,趕緊上車吃藥,吃完后平躺在車后座上。

“不能勞心。”她想起手術后,醫(yī)生對她的叮囑。她就是悶在家里,閑得慌,才想到店里幫忙,沒想到就幫出毛病來了。

“唉。”方紫茗閉上眼睛稍事休息,躺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躺著也不甚舒服,她坐起身,從儲物箱里順手拿了一本書來看,是夏明波主編的雜志。

丈夫供職的雜志社主要面向二十五至四十歲之間的女性讀者群,編輯的雜志寫的都是些女性情感、生活方面的東西,因為內(nèi)容貼近讀者的內(nèi)心,所以暢銷。

方紫茗看了一眼目錄,因為停筆太久的緣故,現(xiàn)在的作者她大多都不認識了,當年她為這本刊物寫故事的時候,這些作者都還在念小學吧!她仔細地看著那些作者的姓名,筆名五花八門,什么四個字的,六個字的都有,個性得很呢!現(xiàn)在的文藝小青年啊,她一邊搖頭一邊往下看,兀地,一個名字刺了她的眼睛一下,她懷疑自己看錯了,擦了擦眼睛,又掐了自己一把,然后迅速翻閱了那作者的文章,看那文風,確定就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楊若無疑。

她怎么開寫了?還刊登在夏明波編輯的雜志上。方紫茗的心懸了起來。

“新一期的雜志上有個熟人的文章呢!”方紫茗把蘆薈切成薄片,一片一片地往自己臉上貼,然后覆上專用的軟面膜,她輕描淡寫地對在客廳里喝差的夏明波嘟囔了一句。

“哦,是。”夏明波并不否認,他知道方紫茗遲早要發(fā)現(xiàn)并追問他的。

“其實我們在新西蘭也生活得挺好,不是嗎?我想念那里的生活了,要不,咱們回去吧?”方紫茗半躺在沙發(fā)上,忽然說道。

“如果好的話,我們就不必回來了,不是你適應不了那邊的環(huán)境嗎?水土不服,兩年時間,整個人都瘦了,早讓你回來,硬是不肯,命都快沒了,還說什么休養(yǎng)?”夏明波無奈地說道。

“那我們?nèi)e的國家,叫我爸爸贊助,咱們?nèi)ッ绹唬毡荆砹_斯,荷蘭也行啊?總有適合的地方,你把工作辭了,咱們好好享受生活去!”方紫茗較真了。

“如果不是在新西蘭有業(yè)務,還有為了你休養(yǎng),我才不會出國呢,國內(nèi)多好啊,有朋友,有好吃的,有咱們熟悉的文化和語言,咱們身上的氣味跟這塊土地上的氣息是相通的呀!”夏明波列舉了種種歸國的好處。

“那我們換一個城市,我在這個城市呆了將近三十年,厭倦了,咱們到另一個地方去。”方紫茗不依不饒。

“紫茗,你是在擔心某件事情吧?”夏明波長嘆了一口氣,他難道還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嗎?

“既然你心知肚明,為何還要我說破呢?”方紫茗輕輕地撥弄著面膜,看還有沒有水份。

“那是她寫得好才刊發(fā)的,不是因為我的緣故。”夏明波并不回避。

“全國那么多刊物,為什么專挑你編的發(fā),就有貓膩!”方紫茗把臉上的面膜揉成一團,使勁地扔到垃圾桶里。

夏明波不想惹方紫茗生氣,他惹不起,她的心臟不好。他默不作聲地拿了寶馬車的鑰匙出了門。

因為是臨時出門,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夏明波漫無目的地在街上兜著風。

猛然間,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拐進了路邊的書店。他趕緊找地方泊好車,也跟了進去。

哪兒去了?夏明波四處搜尋著那個身影,可這書店太大,人又多,他轉(zhuǎn)了好幾圈,都沒找到那個身影,于是,他垂頭喪氣地在書店供讀者休憩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是在找我嗎?”

夏明波被來人的聲音電了一下,他抬起頭,楊若一襲素衣,笑眼盈盈地站在他的跟前,她身上散發(fā)著一股清幽的香氣。

“喝杯茶去,有時間么?“楊若微笑道。

夏明波簡直不相信眼前這位是楊若,她是受到打擊了還是被洗腦了,這是怎么回事?

“需要考慮那么長時間嗎?”楊若問道。

夏明波站起身來,張開右臂,很紳士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收到你的投稿,我感到很意外,當年,你跟紫茗都是編故事的好手,后來……恩,不說了。”夏明波品了口西湖龍井,茶香沁脾。

“后來為了愛,我們都停止了寫作。”楊若不知從何時起,說話不再含蓄。

“若若,你現(xiàn)在過得好不好?”夏明波憂心地問。自從上次差點撞到她之后,他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他直覺她并不幸福。

“好,我很好,所以,我開始有了閑情給你的雜志寫稿,不要誤會,我只是喜歡那本刊物。”楊若的笑容依舊明媚,看樣子不象是裝出來的,但夏明波還是不相信。

“既然有想法,就寫出來,寫作是既痛苦又快樂的事情,不過,歸根結(jié)底是孤獨的事情。”

“我不害怕孤獨,所以我寫作。呵呵!”楊若會心的笑讓夏明波不得其解。

一個小時的對話,不痛不癢,在這每分每秒對夏明波而言都彌足珍貴的時間里,夏明波忽然覺得某種東西在楊若的身上淡化,而另一種東西正在迅猛地蔓延著。

又逢周末。

這周的星期六是蘇匯云跟林應遠的結(jié)婚五周年紀念日。

楊若進H局的前一個月,蘇匯云才結(jié)的婚,局里的最后一個老“剩女”終于打發(fā)出去了。

楊若初來乍到,不知道蘇匯云新婚燕爾,還不小心地問蘇匯云孩子多大了,弄得蘇匯云哭笑不得。

“那時候真對不起。”回想起當初的情景,楊若至今還要跟蘇匯云道歉。

“呵呵,沒事兒,我挺看得開的。”蘇匯云用叉子叉起一塊甜點往嘴里送,真的不覺得那有什么。那時候,她跟林應遠兩個人都覺得應該以事業(yè)為重,結(jié)婚嘛,都是鐵板釘釘?shù)氖铝耍甾k晚辦都差不多。不過蘇匯云沒料到的是,婚后一直沒要上孩子,現(xiàn)在想來,可能跟年齡有很大關系,當初的她太自信了,以為不會影響到生育。

黃色的吉娃娃狗探頭探腦地靠近蘇匯云,親密地蹭著她的腳跟,示意正在吃早飯的女主人也分給它一杯羹。

蘇匯云的母親剛好端著小狗的食盆走過來:“吉吉,你的早飯在這兒,別吵著你小媽吃早餐。”老太太天性樂觀,雖然早年喪夫,但對生活的熱愛絲毫不減。女兒出嫁后,她從狗市里抱回這只黃色吉娃娃跟她做伴,度過了春夏秋冬。

老太太挺逗,她自稱是小狗的老媽,蘇匯云聽了不服氣,敢情自己跟小狗一個媽呀?于是嚴重抗議。老太太想了個主意平衡女兒的心態(tài),她說“那讓吉吉叫你小媽吧!這樣,你也是它的領導了。”咳,這能好到哪里去,做小狗的媽還是與狗為伍呀?蘇匯挺郁悶的,不過,從那以后,老太太自己就常常教導吉吉管她叫老媽,管蘇匯云叫小媽。蘇匯云看母親樂呵呵的,也不去跟她辯駁了。

蘇匯云沒把她跟林應遠之間的事告訴母親,她覺得母親就象金庸筆下的老頑童,跟她聊那些事情,根本無法溝通,所以,就編了個幌子,說林應遠外出考察學習去了,因為這個自己才回的娘家。

“今天跟小林通電話了吧?”老太太邊伺候吉吉吃早飯,邊問女兒道。

“通了。”蘇匯云脫口而出。她覺得母親對有些事情很糊涂,對有些事情又很醒目,比方說,她母親做魚湯的時候經(jīng)常忘記放油,上菜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魚湯腥腥的,但她卻記得女兒的每一個重要的日子,生日啦,結(jié)婚周年紀念日啦,甚至連女兒入團、入黨的日子都記得,真是服了她了。

“阿姨,您的手藝好,記性更好。”楊若品嘗著老太太做的甜點早餐,很佩服地說道。

“小若,我媽這人表揚不得,一表揚就得意忘形,不信,你看她中午做的魚湯有沒有放油?”蘇匯云小小地抬了母親一杠。

“得,得,得,你們這些年輕人啊,沒聽說過嗎?‘家有一老勝似一寶’,長輩的話有時候還是要聽聽的!“老太太看小狗把食盆舔了個精光,又到廚房里續(xù)了些狗糧。

“小若,一會咱們?nèi)€地方。“蘇匯云把老媽的話當耳邊風,吹過了就過了。

蘇匯云帶楊若去的,是一個音樂噴泉廣場。

因為是假日,噴泉早早地就開放了。隨著音樂變化多姿的噴泉吸引了眾多在廣場上玩耍的人,一些調(diào)皮的孩子還跑到噴泉的邊上去戲水。

“每年的結(jié)婚紀念日,我都會同他到這里來,時間、地點不變,他會坐在我的旁邊,給我吹好聽的口琴曲。“蘇匯云走到一張空石椅旁,若有所思地說。

楊若把手放在蘇匯云的肩膀上:“蘇姐,我陪著你,在這里等那個應該出現(xiàn)的人。”

蘇匯云感動地說:“謝謝你,小若,但是,今天,他應該不會出現(xiàn)了。“

兩個人坐了下來。

蘇匯云從挎包里摸出一個長條的東西。

楊若看到那是一枚口琴。

“這是單音的,以前是他吹給我聽,現(xiàn)在我自己吹給自己聽,每年的今天,口琴聲都不會斷。“蘇匯云說完,雙手捧著口琴的兩端,丹唇輕啟,吹起了蘇聯(lián)歌曲《山楂樹》。

廣場上的人們被這優(yōu)美的口琴聲吸引了,紛紛駐足傾聽。楊若享受著這異國風情的浪漫,想起了許多,許多。

一曲終了,蘇匯云把口琴放到膝蓋上。

“蘇姐,你還藏著高招兒呀,沒聽你提過會演奏口琴呢,真讓人意外,吹的太棒了!”楊若贊嘆道。

“呵,這沒什么呀,就象有些話,一輩子只說給一個人聽,別人永遠都不知道的。”蘇匯云舉起口琴,開始吹奏第二首曲子,接著是第三首,第四首……。

廣場上的人們紛紛圍將過來,他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為吹奏口琴的人喝彩。

蘇匯云忘情地演奏著,平時中規(guī)中矩的她,此時已經(jīng)忘了什么公眾場合,忘了曾經(jīng)受到的傷害,忘了所有該忘卻的。

楊若被蘇匯云的執(zhí)著和勇氣深深地感染了,她看著四周的人們,他們的微笑的臉龐就象向日葵,那么燦爛,那么明朗,那么熱情。一瞬間,她好象在人群中看到了林應遠的臉,但可能是錯覺,因為她再次用目光尋覓那張臉的時候,那臉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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