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下午茶的材料吳橙言早已備齊：蛋糕材料，水果蜂蜜自調，配以平時喝的灌裝蜂蜜柚子茶，自制的簡單的不失格調的友人下午茶。
小半天過去，在等待蛋糕出爐的時間里，吳橙言先把茶泡好，放在玻璃加熱茶具上溫存著，另一邊，徐詩南在書房里參觀書架上的寶貝。
吳橙言的閑書都放在媽媽的書房里，書架有她的一席之地，自己房間的小書架上各類學習資料參考書標示著她學生的身份。她的閑書藏書類目比較雜，有歷史的，有文學的，有青春的，有經典名著，有武俠小說，還有幾本《讀者》一類的雜志。這其中，擁有同一作者的作品最全的便是村上春樹所著作品。徐詩南最后將目光停留在了位于村上作品上面一個格書架的一本綠色封面的書上：《圍城》，錢鐘書。
徐詩南隨意翻看著《圍城》，不時停頓一下，細細地或是粗略地閱讀某一頁，某一段上的內容。
吳橙言進了書房來，從徐身邊經過，走到書桌旁，“看什么呢？《圍城》嗎？”邊說邊整理書桌。
“嗯，隨手翻翻，這書我一年前在圖書館借來看過，所以在這兒瞎回憶呢。”
“是嗎？你看了什么感受啊？我只能崇拜一下作者的文筆。”
“我？我也不是很理解，就覺得有點荒誕，對方鴻漸這主人公有些許的怒其不爭，其他么，也說不清楚。你這書里那些劃橫線的部分是你欣賞的片段嗎？但我看見有橫線和波浪線兩種呢？”
“嗯，是的，橫線的是欣賞部分，波浪線的是不解部分，但是看完以后就沒有去翻過第二遍，所以彎的部分到現在依然是彎的，沒有去扳直。”吳橙言把紙簍的垃圾袋更換了新的，把換下來的垃圾放在了書房門旁。
“是不是覺得我看書很雜啊，除了村上，我其他的好像不認作者的，不過我對笛安的印象不錯，龍城三部曲有其二，《南音》和《西決》，她的文字讀起來相當流暢并且有力度，不拖泥帶水那種。”吳橙言手搭著笛安的作品，側頭對徐詩南笑盈盈地介紹道。
“笛安，有所耳聞。不過你既然也看日本的小說，那不妨我推薦你一部作品吧，《寂寞東京塔》，作者是江國香織，我上個月才看過。”徐詩南將《圍城》放回了原位。
“《寂寞東京塔》，有點印象啊，是不是有電影的？”吳橙言搜索著腦海里的記憶。
“對，但是文字和影像到底不一樣的，你可以感受一下作者是怎樣淡淡地描述那禁忌之戀的。”
吳橙言點點頭，一臉微笑，“明天就去圖書館借，好好感受一下你說的那種，淡淡的描述。走吧，先去廚房濃烈地感受感受我們自己做的的食物，回頭再來拿書看。”蛋糕也該好了。
下午三點的陽光覆蓋了小半個客廳，L型的淺墨藍色布藝沙發挨著通往陽臺的玻璃移門，吳橙言以最舒適的姿勢靠在L的短橫上，手上一本韓寒的書，封面就一個字：《毒》。這是她第一次買韓寒的書。
徐詩南挨著吳橙言盤腿而坐，手上依舊捧著那本《圍城》。徐詩南抬眼看了一眼吳，緩緩而道：“你還真是雜食動物啊，什么書都看。”
“嗯，就想什么類型的都看點，多轉換一下口味就能多接觸一些作者，這是唯一的目的。”吳橙言頭也不抬，眼睛不離書本。
“這樣啊，所以你還看武俠？呵呵呵呵……”
“看武俠怎么了，快意江湖多好啊，那是我初中時看的。”
“那你這性格真是多面，我是難以捉摸你了。”
“那才好咧，難以捉摸才可以避免被人一眼看穿，不過你這一說吧，我也覺得我自己變化多端，跟變色龍似的，哈哈哈哈。”吳橙言說笑著把身體偏向了徐詩南一側，頭順勢靠在了徐的肩膀上。
“變色龍推薦你也看看韓寒的書唄。”
“不看，太犀利的文字我消化不良。”徐詩南淡定地表示拒絕。
“喲，還消化不良，既然如此，那你面前這可口的蜂蜜小蛋糕我就替你消化了哈，不謝。”吳橙言邊說邊起身佯裝伸手去拿蛋糕。
“拿唄，反正我消化不良。”
演戲過猛，對手不接招，略是尷尬啊。電光火石間一思考，吳橙言還是拿起了小蛋糕，一下放到了徐詩南的嘴邊。徐的嘴唇碰到了面上的蜂蜜。
“我喂你，你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這樣應該有助于消化。”吳橙言配以溫柔的語氣眨巴著眼就這么望著對方。
“你既這么有心，那本宮就欣然接受了。”徐詩南話音一落，便給蛋糕制造了一個小缺口。
倆人或嬉笑，或交流閱讀感想，或說說學校雜事，靜謐的時光也就這么溜走了。
“送你的那幅畫，好好欣賞哦。”徐詩南走之前說的話，表情略顯復雜，似乎很矛盾。
吳橙言的大腦一方面極力地理解著對方的表情和語氣，一方面與對方送別：“必須要好好欣賞。拿好送你的花，別到家散一地。”
晚上，床頭燈把房間照亮了個大概，吳橙言把那幅畫放在胸膛上，眼睛望著天花板，可眼神似乎沒有聚焦點，半天緩過神來似地拿起照片畫看著，遠看近看，側著看，靠近燈光看，越看眉頭越緊。
“她那話什么意思呢？這畫有什么玄機嗎？肯定是有弦外音的……”吳橙言手指隨意地輕摸相框，不住自言自語。
“咚咚咚”。
“橙言，睡了嗎？”門外母親錢音申請進房。
“沒有。進來吧。”
錢音進房來，先開了房內的大燈。“看什么呢？昏昏暗暗地不開大燈。”
“朋友送的一幅畫，自己畫的，走之前神情怪異地說什么讓我好好欣賞。我總覺得有所指，正潛心研究呢。”之后吳橙言大致說了些白天的聚會。
錢音微笑著傾聽完女兒的講述，隨后便換了說正事的語氣跟她對話:“橙言，姆媽很開心你交到不錯的朋友，并且祝愿這樣的關系可以一直持續。另外，昨天我有接到你班主任的電話，說是這次各科測試成績下降明顯，你班主任似乎觀察了你一陣，說你上課時的狀態不是特別好，下課后尤甚，他路過教室幾次，幾乎都見你在發呆出神，因為擔心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的心理壓力或是遇上什么事情了，所以就來聯系我了解情況。”錢音說到這便直直地看著吳橙言看，看她表情的變化，看她會不會說點什么。
吳橙言眼神初出現了明顯的閃爍，但一言不發，自顧擺弄著手里的油畫。
“離高考不到兩個月，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在考完之后去解決，如果必須在這之前解決的，你隨時可以求助于我，我是你媽媽。學習上的事情我相信你可以自己搞定，每個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學習方法，我并不多加干涉你。但如果是學習之外的事情，又是媽媽可以幫助到你的，你就沒必要完全自己承擔，嗯？”錢音的談話節奏掌握得很好，這個停頓空隙她似乎聽到了女兒加重了的呼吸聲。看來真是有事情了！
錢音質疑的眼神堅定但并不嚴厲，當吳橙言的眼神和母親交匯到一起時的瞬間，她心里還是暗暗地打了個冷戰，嘴上卻輕描淡寫地否認有什么事情，只說偏科的影響程度變深了。吳橙言現階段不可能就和自己的母親開誠布公地剖析自己心理，畢竟有些事情自己要先搞搞清楚。
看這情況，吳橙言是不準備說什么了，錢音無奈起身，又干干地看著她女兒及其手里的相框，最后，悶著聲音說道：“明天我要去出差，一周左右，雖然你這年紀生活上我不用擔心什么，反正餓不死，但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請蕭瀟照應一下你，把你號碼給她了，回頭她的號碼我發你。另外。”錢音指了指相框，“你不妨把相框拆下來看看是否有什么發現，要想處事周到細膩，養養花還是有好處的，我不希望我回來后哪株花草命不久矣，雖然外出期間我會提醒你。晚安。”
吳橙言輕聲回應了母親的晚安。吳橙言回想著上一次母親這樣和自己談話是什么時候，有近半年了吧，還是為了學習的事情，因為偏科導致的總成績下滑。
手里擺弄著的相框很快被拆開了，便迫不及待地去尋找油畫背面是否有秘密。的確有字，還有畫，容納在一張紙條上，紙條貼著油畫布：那個美好的黃昏時常出現在我夢里，夢里，美好成為了日常，所以不愿從夢中醒來的我，迷失在了現實。畫是由紅橙黃綠藍紫這六個色塊組成的，色塊。她自然知道這是什么。但是，當意想不到的事物印入眼簾時，難免會吃驚一下，更何況這是，彩虹旗。
真是膽大心細啊，通過這種方式表明自己的心跡。吳橙言暗自佩服感概道，一顆心止不住地狂跳，連帶畫上的那行字是看不清的了，也不敢再看。我要怎么辦呢？裝糊涂，就當自己沒有發現這個秘密，那我能保證自己在她面前演好戲嗎？還是接受？畢竟是人家主動的，我只需要接受即可，這比主動表白來的簡單。還是，還是有其他什么可行的，真是……吳橙言開始了強烈的不安心理。
就在床上那樣半靠著，不知不覺又變成躺著，感覺腦子里有多畫面，和徐詩南一起的，也有初中時的那個教室，那個斜對面的女同學，此時沒有可以定格的畫面，因為腦子似乎無法思考了，沒有運轉能力了已經。
越來越口干，喉嚨口好像在發熱，意識到身體的這點情況后。吳橙言立馬起身出去廚房找水喝，不大不小的玻璃杯里的水兩三下仰頭便解決，接著又倒了半杯水，喝了兩口，第二口還沒完全下咽便吐了出來，趕忙跑到水槽邊，緊接著一陣干嘔，咳嗽。把剩下的水漱了口，接著就折回了房間。
清醒了不少的吳橙言把畫布重新放進相框，放在了床頭柜上，關燈，睡覺。房間里瞬間漆黑，安靜，更可以很明顯地聽到主人翻來覆去的摩擦聲，以及輕微的，不連續的笑聲。
因為自己不孤單，身邊就有和自己一樣取向的同伴。
因為自己可以被同伴喜歡。
因為自己打算接受真實的自己。
所以黑暗里的笑聲有一絲甜蜜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