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秋風起，撩亂了她的發，她隨手輕輕一撥，他說頭發該剪了。
01
記得那一天，是初三上學期，剛開學的第二個星期的一堂數學課，上課鈴響了好一會兒了。班主任還沒來，班上的同學們便繼續無拘無束地喧鬧。
待班主任來的時候，領了一位男同學過來。告訴我們這是轉學生，名字叫路子豐，希望大家多點幫助他，一起沖刺中考。同學們的目光齊刷刷奔向他，是個長得不算高的有點胖的穿襯衣的小男生。只聽見他說了一句，“以后請大家多多關照”，然后就朝我坐的方向走過來，跟我成了上下桌。
我叫關小琦，高高瘦瘦的，本來天天扎著馬尾，后來校園里流行有層次感的短發，心一橫，就剪掉了。
那時，盡管老師們天天說離中考多少天了。同學們照樣無憂無慮，下課鈴聲一響，成群結隊地玩在一起，摘了野果子，一種橢圓形的綠色的大概尾指大小的，大家拿起來，你扔我，我扔你，玩得好不熱鬧。
唯獨，路子豐是另類，他只管睡覺，不管上課還是下課，都在睡覺。聽說家里挺有錢的，老爸和老師們都打過照面，所以老師們也不大好說他。而且一到出成績的時候，他居然還排在班里前十。另外，他常常丟三落四的，常常因為丟了筆或者作業本的緣故找我借，完了還笑嘻嘻地說一句，“謝謝”。笑起來的時候小眼睛瞇成一條，倒也不惹人討厭。
有一天早晨，我的自行車騎到半路，輪胎扎進一個釘子，慢慢地踩不動了。剛好路子豐在后面，追上我，幫我把自行車搬到修理店，去到的時候老板還沒開門，干脆放到門口。然后讓我搭他的自行車先去上早讀。就這樣半推半就地坐在他的后面，很尷尬地扯著他的藍色襯衫。一路上無語。
等到進了校園，從他車上下來的時候，一陣秋風起，撩亂了她的發，她隨手輕輕一撥，他便打趣說頭發該剪了。
夕米的來信最頻繁，且每封信都問我路子豐的近況，讓我問候路子豐。
02
后來，說來很巧，路子豐和我考進了同一所縣重點高中。更巧的時候，他居然分到跟我同一個班。
初中同學因為中考分開了，便開始寫信，表示掛念。剛開學的時候，關小琦每周都收到不同同學的來信，第一次離開家到陌生環境的不適就在看信跟回信中悄悄地溜走了。
在這些信中，夕米的來信最頻繁，且每封信都問我路子豐的近況，讓我問候路子豐。當時有點奇怪，貌似初中的時候，我倆不是特別要好，后來干脆每次收到她的信時候，我看完都直接給路子豐了。
上了高中，路子豐便迷上了網吧，一放學就不見人影了。有一天周末，他來宿舍找我，說要帶我去網吧，我說我對游戲不感興趣。他說，帶你看一部電影。去到的時候，他開了一部電腦，給我看《泰坦尼克號》，然后他開了旁邊的另外一部電腦，繼續玩游戲。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懵懂地知道，原來那是叫愛情。
看完電影，他約我去河邊走走，我說怕太晚學校關門便作罷，兩個人一前一后踏進了校門。
后來，聽說，路子豐買了一輛自行車。然后，周末也不去網吧了，經常踩自行車過橋到河對岸的學校找同學玩。
放完暑假的時候，我們相約一起搭車回學校，他看著我的手，說你怎么都不戴首飾。我說，嫌累贅，不喜歡。然后，他說，他買了一條手鏈給夕米，帶在她手上，剛好合適。我“哦”了一聲，有點失落，便不再搭話。他自覺無趣，自顧睡覺了。
慢慢地，他把頭靠到我的肩膀上來，也不好吵醒他，便一路緊張地握緊拳頭，戰戰兢兢地擱在大腿上。準備下車的時候，他醒了，而我手心都是汗。
每個女生的青春里是否都曾出現過借筆記的男生？
03
高二文理分班，我們倆又不約而同地選了政治，而且又同班。
后來，聽說，他跟幾個要好的男同學在外面租房子住，跟他爸媽要錢的原因就是方便學習（宿舍樓都是晚上十一點斷電）。除了每天上課能見到他，一到放學后，影子都不見了。
我的宿舍搬到了二樓，三房兩廳的套房，住了十幾個女孩子，那時候都迷上了席絹、瓊瑤，每到周末都三三兩兩輪流去書店租借。
那天，分明看到路子豐跟夕米牽著，有說有笑的。
為了避免尷尬，拉著同學繞道走多幾里路去書店。同學還納悶，我說，難得出來散步，就當減肥吧。
政治是一門枯燥又難啃的課程，筆記特別多。因為是政治科代表，生怕落后別人，每次上課我都很認真地做筆記。而路子豐照例是上課就睡覺，坐著睜著眼睛都能睡。
臨到考試前幾天，路子豐照例著急來找我要筆記，他說考砸了，父親就斷了他的經濟來源，不讓外面租房子了。我告訴他，特別要注意紅色筆的內容。他只有一句，謝謝你的筆記。
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我倆緊緊擁抱在一起。
04
時間很快迎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個學期，小伙伴們都在緊張的備戰高考。
有一天，晚自習后，路子豐意外地留下來，叫上我，說要去操場走走。
走在寂寂的操場上，他突然停下來，躺在黑夜的草地上。
我慌亂地在他旁邊坐下來。
就這樣靜靜地呆了一會，路子豐把頭依偎在我的膝蓋上。
他突然間哭了，藏在暗夜里，直到眼淚滴濕了我的膝蓋，那聲音才勉強止不住地唔咽，小聲地。
我突然不知所措，我從來沒看見過這樣脆弱的路子豐。我小心翼翼地拿出紙巾把他擦拭眼淚，用右手撫摸他的頭發。默默無語。過了許久。他告訴我，說，“我爸交了新的女朋友，和媽吵架，媽媽離家出走了，我好想她！”
草地前面的教學樓，一盞燈，一盞燈的熄滅了，夜晚更黑暗了，黑得讓我看不見他無助的表情。
他慢慢地坐起來，緊緊地擁抱著我，也許這時候，一個懷抱是他最大的安慰。
夏蟲唧唧的夜晚，有風，星星調皮地閃爍。
夜暗下去了，背影遠去了。兩個人牽著手離開，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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