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愿化作石橋,經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淋,換得你今生春日午后片刻的駐足凝望。盡管古樸滄桑的痕跡代替了我原有的氣息,盡管風化了的字跡取代了我前生未曾說完的話語。但記憶不會停止,所有的一切,都在你身后停留,都在我身旁佇立。就算,你已不記得我。盡管,我已無法擁抱到你。
佛曰;前世因果,今生輪回。就算我化做一座石橋、一座山峰、一株枯木。就算你成一縷春風、一陣花香、亦或者一池春水。
相逢有意無因,命中冥冥注定。或因愛而終,或因緣而起。緣起緣滅,因果輪回,無法無相。皆是一陣春雨,終成滿地塵埃。
古橋滄桑萬載,經萬世春風。引誰家女子,執傘橋頭凝望。眉如遠山輕墨、顏似美玉深藏。身如蝴蝶花中舞,步若蓮花水上搖。有風始得橋中過,終誤書生趕考途。
生命中的點點滴滴,有如遠空星辰,遙不可數。但最讓人難忘的,卻往往是最閃最亮的那顆。比如說“初見”。
一橋一傘一女子,風清柳細花無意。一步一停一書生,書散墨潑筆有情。
清風始得洛陽過,落得春色滿人間。琉璃瓦,青玉臺,蓮池荷中雙魚戲。青玉案,古箏音,繞梁三日不曾絕。誰家女子誰家院?素手撥弦為誰彈?
小橋流水人家院,籬笆芽涌漸無窮。白紙箋,纖水墨,筆色漸深顏漸顯。粗狼毫,筆鋒細,小篆行楷道相思。哪個書生哪個癡?弄墨舞文道情深?
生命中種種的偶然,都與“緣”字相接?;蛳嘟虮畴x。而當兩個人在茫茫人海中彼此凝眸相對時,不能擦出愛的火花,就只能寂滅后黯然離場。
很多時候,命運都那么的捉摸不定。很可笑,捉摸的定,那何來命運一說?
才華橫溢的書生,出生在那樣一個文峰鼎盛的年代。寒窗十載,自問能一展抱負,揮生平所學,得功名榮歸故里,娶嬌妻得其所愿。
料不得風云突變,揭榜之日,被人發現醉倒于青樓。一身血衣不蔽體,身旁短刃已開鋒。入牢時,尚且不知何事。
圣旨臨朝 百官跪伏。曰;榜眼林昊,于清苑酒醉行兇,刺死青樓女子黛玉兒,經查屬實,即日嚻回榜眼之位,貶為庶民,發配邊疆服五載苦役,欽此。
突聞此訊,女子痛不欲生。于閨房中日日啼哭不止。她不相信情郎會有如此作為。但圣旨已下,無人能再左右。雖有倒轉乾坤之意,可嘆力不能及。悵然中,蓮步搖于青案,一曲如淚訴說。
《青玉案》
春風始得石橋過,人如夢,不歸去,但遇花叢水中過。青苔深,水月橋冷,寂寞不知醒。一曲《寒蟬》月分明,幾弦幾縷幾相思,何日何人待春還?一傘凝眸,滿橋風雨,姑且待輪回。
那樣一個時代,那樣一種環境。貧人家女子無才便為德,富人家姑娘琴棋書畫樣樣全。但在最開始的意識里,都從沒產生過抗拒與爭取。于婚姻,講究門當戶對。于政治,取究于聯姻。于莫須有的愛情,本就無從說起。
女子于兩年后許配于臨郡郡守之子,婚前日日淚流不止,日日于窗前靜望,日日撫古箏對空輕彈。弦斷,欲說相思,淚絕,已不在有。她最后去了一次當初與書生相遇的那座石橋。凝望許久,往事如煙,淚不曾絕。最后郁郁而終,僅婚后兩年。
三年后,書生終于服完苦役,返回故里。看著家中殘破的事物,那落滿灰塵的書桌,那伴隨他苦讀十余載的油燈。不禁潸然淚下。
擦干凈桌上的灰塵,從包中取出女子的畫像。淡黃的紙頁已有些許皺褶,筆墨也有些許褪色。那是常年手指輕撫過的痕跡。但容顏卻依舊鮮艷。
他喃喃的道:“隨身三載,終不敢忘。多少苦楚、多少辛酸、多少眼淚都灰飛煙滅于你的淺淺笑靨。我走后的第二年,聽說你已經嫁給他人,我不禁痛徹心扉,而后心灰意冷。也許,你現在過的很好、很幸福。會比以前笑的更燦爛。我忽然覺得很多距離根本由不得我們用心或者用行動去丈量。所以我不會再去打擾你,就讓你的這副畫像伴我今生吧,永遠忘不掉的,是你初見時的笑靨。今生我們有緣無份,望來生再續前緣。我想再看到你春日里石橋上那淺淺的笑”。
時光催人老,半點不由人。當草木一次次地枯榮、當年輕的書生已蒼蒼白發、當茅屋里女子的畫像已模糊不辨時,悄然已過五十載。
這天老翁感覺身體很輕松,不方便的腿腳也變的利索起來。人越老越是懷舊。以前的點點滴滴越是清晰。
那是個繁花競妍的春日,書生再次漫步于他常來的那座與女子最初相遇的那座石橋。如孩子般的撫摸著那一欄欄的橋沿。不經意的一瞥,竟看到了一行小楷。盡管字跡已稍顯模糊,確如夢醒般的熟悉。
《人月圓》
不期心事石橋鎖,重上四五階,凝眸何處?水細風情,有期不遇。悵然回顧,墨盡筆停。今生無緣,但期來世,石橋相遇。
撫摸著那熟悉的模糊的字跡,白發老翁不禁老淚縱橫。物依舊,人卻非。今生有緣難聚,但望來生相逢。觸景生情之余,便寫下了最后一首情詩。
石橋風里歲月聲,自是無人憐老翁。
蒼天不清渾濁水,錯使情緣伴土眠。
橋沿復題心漠漠,水淡煙濃淚始干。
半生飄零隨風過,來世再修今生緣。
風燭殘年的老翁急馳書畢,一擲柔毫,早已肝腸寸斷,泣不成聲。此后不久,便溘然長逝。
長歌當哭,情何以堪。一生遺憾,半生孤單。
若干年后,那座石橋在一陣風雨后,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