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陪著孩子在天臺看星星時,驀然鼻尖有些許涼意,才恍然驚覺今天已是秋分。墨色的夜空如海般深邃浩渺,秋月一輪,素潔如絞,白玉無瑕,幾點寒星,寥寥地散落在夜空深處,怯怯諾諾地,令人憐愛。
其實在鎮中心居住,夜晚能看到星輝的次數并不多,還記得幾年前我和先生搬到鎮郊的農村也是在一個秋夜。那時候,我們白天都得上班,所以晚上才有時間搬運家具到新家。就像螞蟻搬家一樣,先生一點一點地陸陸續續搬了好幾個夜晚,終于在一個夜晚,我們大功告成,把最后一批家具搬上了三輪車,文弱的先生踩著三輪車在前面慢慢地走著,我開著小電動車跟在后面。經過棉湖溪的堤壩時,夜晚深秋的風浩浩蕩蕩,吹不散依舊是我對不可預知未來的惶恐?!案o啊……”先生的話在風里悠悠地飄來,然后又消散在風中,就這樣我們慢慢到了目的地。
這屬于鎮郊,那會還沒有那么多路燈,夜里很安靜,好多的蟲鳴聲灌入我的耳中,心情在那一刻,沉靜了許多。似乎心有靈犀,我和先生幾乎同時抬頭仰望,一瞬間,我們都驚艷了,有生以來,從未見過這樣絢爛閃耀的星輝!夜空里,漫天星斗,鋪天蓋地,灼灼夭夭,潑潑灑灑,似千萬顆鉆石,星輝如瞬間脫落的夜明珠,從頭頂朝我們傾斜而來,迸裂的光芒,一掃我心底的惶恐和茫然,于是,天高地闊了,風輕云淡了,心也醉成一顆星,照耀了曾經蔥蘢而又微茫的青春和未來彼此相守相依的苦澀卻也溫馨的歲月。
后來,小彥出生了,在一個秋高氣爽的上午。他被抱過來時,正哇哇地啼哭著,醫生說:“跟媽媽親親”,便把他放在我的身旁,他毛茸茸的小腦袋無力地扭動,剛好額頭觸上在我的嘴唇,躺在手術臺上的我,無法用手去擁抱他,只能柔聲安慰他:“不哭,不哭,媽媽在這里……”全然忘記自己剛剛還害怕得全身顫抖。
往后的日子里,秋意愈來愈濃,經歷過幾次手術,我的小彥,始終慢慢地艱難地茁壯地成長著??嚯y過后,便是強大。我親愛的寶貝,如今你稚嫩的小臉蛋揚起的每一個笑容,就如秋日里的一朵盡情綻放的小雛菊,張揚著秋的活力和深沉,渲染了我單調卻也雋永的年華。
當蟬聲開始顯得老成的時候已經是夏天的尾巴了。九月的天空,湛藍澄澈得如一片寧靜的海洋了。校道兩旁的木棉樹依舊郁郁如初, 孩子朗朗的讀書聲在秋風里飄蕩著,“又是秋天,妹妹推我去北??戳司栈?。黃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潔、紫紅色的花熱烈而深沉,潑潑灑灑,秋風中正開得爛漫。我懂得母親沒有說完的話。妹妹也懂,我倆在一塊兒,要好好兒活……"這是前兩日剛跟他們講過的史鐵生的《秋天的懷念》。這一篇文章我其實講過好幾次了,可每每新學期講起,還是會被狠狠地感動,深深地震撼著?!皹溆o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樣的痛楚未必人人能明了,史鐵生在秋天里失去母親,又在秋天里悟出生命的真諦,走過了人生的秋,他用殘缺的身體,留下一首壯麗的生命贊歌,這令世人折服的不屈的精神,相信正在讀書的孩子有一日能領悟到。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蔽蚁脒@秋不止也不應該只有愁,更多的是面對蕭瑟的落葉時,是一種對于生命的豁達,是一股知難而上的積極,是一顆入世做事的出世之心,是一縷達觀的曠世情懷……
秋氣堪悲未必然,輕寒正是可人天。 九月,就讓我們和秋天來個約會吧,可以在羊腸的山道上采集可口酸甜的野果,可以在高聳入云的神殿里聽禪,可以在小溪邊潔白的堤岸上垂釣,躺著曬曬秋日里溫馨靜謐的陽光。 或許,許多年后,我還會輕輕想起 ,那一個秋夜漫天璀璨的星斗,秋日里悄悄盛開的小雛菊,還有那純凈透明的陽光,像一幅恬靜的小墨畫,在時光里輕輕點染,慢慢泅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