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辯論賽發生在公元前450年左右。盡管雙方辯論選手可能素未蒙面,但是這場隔空對話依然摩擦出了智慧的火花。
主題:事物是否是變化的。
正方:事物是不斷變化的。
辯手:赫拉克利特(公元前535年~前475年)
反方:事物是永恒不變的。
辯手:埃利亞學派,分別有:
色諾芬尼(公元前570年~前480年)、
巴門尼德(公元前515年~前450年左右)、
芝諾(公元前490年~前430年)、
麥里梭(約在公元前5世紀)
在辯論賽正式開始之前,還是有必要介紹一下辯論的主題。變化問題,是哲學產生過程中最根本的問題。正反雙方在這一問題上的爭辯雖有不同,但都暗含著同一個假設:沒有事物能夠絕對地生成或被消滅。也就是說,事物不可能憑空出現,也不可能徹底消失。
首先有請正反方一辯陳詞。
赫拉克利特:宇宙處在永不停息的變化中。就好比一個人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中一樣,因為還會有其他的水流過。我認為萬事萬物都是由永遠不會停息、永遠都在運動的火組成?;?,是有機體的重要基質和靈魂的本質。所有的事物都與火相互轉化;正如貨物被交換為黃金,而黃金又被交換為貨物一樣。因此,事物看上去是永恒的,是因為我們沒有察覺到事物之中永不停息的運動。
色諾芬尼:我想說的是,關于神和事物的本性的知識是不可能的。但是我相信,任何事物都是有神性的。神是宇宙的永恒原則,是所有事物都存在于其中的“一”和“一切”。神就是世界,他并不是純粹的精神,而是整個有生命的自然......
停!請陳述與題目相關的論據。接下來由請正反方二辯陳詞。
赫拉克利特:原始的統一體自身處于不斷的運動變化之中。有變化,就會有變化前后的對立。因此每一事物都是對立性質的統一體。這個世上不存在持久的性質,事物是運動變化的,有統一,在其內部就一定有對立。這樣的對立使得世界成為可能。例如音樂,優美和諧的曲調是由高音和低音結合而成的。好人和壞人,清醒和睡夢,生和死,年輕和年老,這些對立的事物,使得宇宙整體達到完善。
巴門尼德:對方辯友認為火變成了土,這純屬無稽之談。請問一種性質怎么可能變成另一種性質呢?我方認為:如果存在是生成,它必定或者產生于非存在,或者產生于存在。如果產生于非存在,那么它產生于無,這是不可能的。如果產生于存在,那么他就是產生于自身,產生的結果應該與其自身是同一的,而且一直是這樣。因此我方認為事物是永恒不變的。任何事物都總是其所是。只可能存在著一個永恒的、非起源于他物的、不變的存在者。而且它是連續的和不可分的。
為什么存在者是連續的?因為如果真的存在一個間斷,那么這個間斷自身就是一個存在者,所以存在者是連續的;如果不存在這個間斷,那么存在者肯定還是連續的。而且存在和思維是一回事,因為不存在就不可能被思維。任何能夠被思考的東西都是存在的。
既然存在是理性,永恒和不變的。因此所有變化都是不可想象的,所以感覺就是幻覺。邏輯思維驅使我們將世界設想為一個不變、不動的統一體。感官知覺則向我們顯示了一個雜多變化的世界:這就是表象和意志的世界。
好了好了,巴同學請說人話。如果這個辯論賽還能繼續的話,有請雙方三辯陳詞吧。
赫拉克利特:宇宙的法則不是偶然和任意的,而是依據“確定的準則”。所有的運動、變化和對立都以它為基礎。它存在于事物中的理性,我叫它邏各斯(logos)。只有這一原始基質才是有智慧的,它能夠理解那貫穿于一切事物之中并指導萬物的理智。
芝諾:正如前面我的老師巴門尼德所說,如果我們假設雜多性和運動變化,我們無疑是將自己置于矛盾中了。如果存在的整體是雜多,那他就是由許多部分組成,并且這一整體可以被證明既無限小,又無限大:無限小是因為這一整體由無限小的部分構成,這樣的部分的總量自身將是無限??;無限大是因為我們總可以將其他部分的無限大的數目加到任何有限的部分上,得到的總量將會是無限大。說同一個整體既是無限小又是無限大是荒謬的?;谕焕碛?,運動和空間也是不可能的。我們假設一個物體在空間移動,為了通過一定的空間,這個物體必須先通過這個空間的一半,為了通過這一半空間,它首先要通過這空間一半的一半,以此類推以致無窮。總之這個物體不可能到任何地方;運動是不可能的。
時間和空間分別是由分離的瞬間和點構成的。這些點是不動的,因此總和就不會動。阿基里斯和烏龜賽跑,假如起跑時烏龜領先阿基里斯1000米,并且阿基里斯的速度是烏龜的10倍。當比賽開始后,若阿基里斯跑了1000米,所用時間是t,此時烏龜便領先他100米;當阿基里斯又跑了100米,所有時間是t/10,烏龜仍然前于他10米,當阿基里斯再跑10米,所用時間t/100,烏龜仍然領先他一米......因此,阿基里斯只可能無限逼近烏龜,但決不會追上它。(著名的阿基里斯悖論)
請注意陳述時間,最后有請雙方四辯總結陳詞:
赫拉克利特:人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事物是永不停息的運動的。我們要用自己的理性知識而不是感性知識。沒有反思的感知并不能向我們顯示隱藏的真理,只有理性才能發現真理。運動,是事物的基質。這個世界是由于運動產生的對立面的統一構成的。和諧是對立面的統一,這一法則也統治著變化過程。沒有事物是真正永恒的,永恒性只是一個幻覺。
麥里梭:說實在會變化、一個事物會變成其他事物,這是不可想象的。變化是虛幻的,僅僅是感覺表象,而存在是永恒不變的。我個人認為,存在不僅在時間上是永恒的,而且在空間上也是無限的。在我看來,沒有真空或者非存在,因此需要空間的運動是不可能的。如果即不存在雜多,也不存在運動,那么也就不存在分離或者結合,也就不存在變化。一切都是感覺在欺騙我們。
好了,這次辯論會就到這里。感謝雙方辯友的參與。這是關于變化問題的第一次對話,但還遠遠沒有終止。
無論我們今天來看這場辯論是多么的難以理解,它始終是人類思考的進步。雙方盡管在辯論過程中的陳詞出發點不同,但都心懷一個共同的目的:揭示真理。對真理的渴望,是作為人最基本的特性。
注:埃利亞學派得名于巴門尼德的家鄉。盡管色諾芬尼是這一學派的始祖,但巴門尼德將永恒的學說發展成為一個完整的本體論體系,而巴門尼德的學生芝諾和麥里梭是這一學派的捍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