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腳下的上海——奉賢篇

我們腳下的上海——奉賢篇

大眾意義上來講,奉賢是不算上海的,至少,據我所知,大部分奉賢人民并不把自己當上海人。當我還在奉賢的時候,就經常能聽到樓下教育超市里的大媽們爭論著奉賢方言和上海話的細微差異,斷斷續續的理解起來,大部分內容都在表達著自己和上海人的不同之處。

對于那樣近乎爭吵的辯論,我很難想明白,做個上海人不好嗎?全中國不知道多少人曾渴望擁有一個上海戶口,更不知道有多少才剛拿下戶籍就急匆匆以上海人自居的人們。

當然,這不是我應該研究的問題,只是記得2011年剛入學的時候,好像在哪里看到過奉賢建區十周年的大廣告牌,后來還特地了解過奉賢的前身,再根據大媽的年紀,并不難推測出一些東西。

奉賢在上海的南邊,很南的南邊,我們學校也是,很靠南,聽說那一大片地以前都是海,七八十年代填起來的,剛剛萌芽的陸地,以至于當初剛去,看著道路兩旁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風景時,很有點懷疑自己來錯了地方。

這是上海?

鐵柱哥后來給我分享過一個很棒的心路歷程。

剛開始看到路邊的景物,他和我的感受也是差不多的,然后,他跟著馬路上的標語繞著學校外圍轉了小半圈,先是到了北側門,很明顯察覺出不對勁的味道來,可看見那兒人來人往的,心已然涼了半截兒。

他想,怎么這未來母校的校門建得這么隨意?這么freestyle?再沿著北側門一路望下去,發現越到后頭越荒涼,可他還是不死心,于是再掉頭回去,又繞了小半圈,再度停在了一個門口。

有車走,有崗在,他大概信了,心也隨之拔涼拔涼的。

可能這地界兒這學校的大門,也就這程度了吧。

我和他后來還一起研究過,從海思路拐進去看到的那道門到底是什么門,因為我發現我那時候和他的路線是一樣的,為什么我就直沖沖到了南大門。

再后來,我們要跑步去升國旗,有一天,他指著尚未建成的體育館旁邊的小道,指著盡頭給我講:

“喏,那門就是了。”

我聽完以后大笑不止,因為那道門真的很不起眼,我當時從那兒過的時候根本就沒意識到。南側門,只過車不過人,很少打開。而且,那兒再往前不遠就是學校南大門了。

我笑他智商感人,鐵柱不以為意,說咱們小地方人的思維啦,看見門就以為到了,沒想過會有那么多門。

再后來的后來,那道不讓過人的南側門成了我們從上師大那邊走回去的近道。每次都是大晚上,小心翼翼叫一下門衛大叔,然后祭出校園卡。大叔總是半警告半無奈的說,這是通行校內車輛的小門,要走走大門,下次不給開了,有校園卡都不頂用。

可是大門遠很多誒!

我們一邊抱怨著一邊從打開的狹窄縫隙里穿過,等跑遠了以后再說,下次還來。

爽朗笑聲在寂靜校園中傳出很遠。

奉賢在上海的偏僻一角,海灣又是奉賢的偏僻處,學校離海邊不過三五公里,崔崔和無解他們幾人用腳量過,到海邊轉一個圈回來,也不過大半個晚上而已。

我們這一群人,像玩帝國時代一樣,軍訓完的第一個周末就出去開辟視野,出校門坐莘海線,到加油站下,這是赫爺查過攻略的,因為再往后一站,海灣鎮就得坐過去了。哦,對了,出發之前,我們還要打報告請假。

自詡韓城第一少的赫爺永遠是我們當中最騷包的那個,大熱天的,海風都帶著熱浪,他整身長袖休閑套裝,背后一個大書包,一把長傘當撐子,鴨舌帽,大墨鏡,一身行當,該有的都有了。

不過記憶中,那天陽光確實很強,他戴著一副大墨鏡,很方便就昂首挺胸起來。走在最前頭的他用傘尖指著海灣唯一的中心街道,說,這就算是進城了,聽說除了這兒,大家去得比較多的就是南橋鎮,離學校大概半小時車程,那里是奉賢的中心,應該比較繁華,該有的都會有。

最后那一句話,像一條先行的告示,后來幾年里我們握著揭下的告示,來來去去,到南橋淘過很多次寶。

陌生的地方總是容易給人以新鮮新奇,所以當我們第一次遇見海灣鎮時,確實有種進城的感覺,畢竟相較于學校周邊以海字頭命名的空曠公路,鎮上算得上五臟俱全了。

海灣鎮有醫院有銀行有賓館有飯店有專賣店有理發店,而且,還有雜貨店。就像是把一個復雜體系濃縮簡化到了一起,如果要求不高,在那里你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畢竟,那兒靠著最寬廣的大海。

既然是海灣,我們當然是要去看海的,雖然不知道具體路線,但我們知道,向南,向南。

從貴人鳥出來后,我提了一雙鞋,后來,那雙鞋陪了我四年,陪我跑了無數圈田徑場,陪我參加過好幾次大項比賽,雖然,它并不是一雙跑步鞋。

那天我們幾乎各有收獲,逛完了鎮上的所有店鋪后,在赫爺的傘尖指向處,繼續向南。

我們沿著岸堤,從中午蕩至傍晚,那種天氣,游人還是不少的,所以我們可以趴在滿是彩畫的岸堤邊上,看著下面人造沙灘上的游客們駕車騎馬挖貝殼,海風順著濁浪一陣一陣拍過來,遠方隱約有三尊陰影,更遠處是一條長長的海平面和一座孤島。報到來的那天,干爸告訴我,三十海里以外似乎是有個巨大的碼頭,我轉述給了朋友們,引來一陣驚奇,大家表示將來要去看看亞洲最大該是何等壯觀,結果一直沒能成行。

那天比較晚了,得到班長首肯后,我們才敢放心被拉到海邊排檔里吃飯,那時候海鮮還不貴,店面又多,我們一看價目表,當場就開始猶豫了,到底該去哪家?似乎每個店都有來人圍我們,熱情洋溢,最后鐵柱大手一揮,隨便啦,吃完這家吃那家,爭取把每個店都吃一遍。

海邊的排檔很熱鬧,尤其是傍晚時分,坐在棚子下面,視野開闊,對面就是游樂場,尖叫聲和大笑聲似乎永遠不會停。

那一頓飯,是我們二班的第一次聚餐,大家都是初識,幾乎一邊吃喝一邊又做了次自我介紹,我記得很清楚,崔崔在最后說,我是藏族,從沒想過在這兒還能遇到鐵柱這樣一個藏胞,我們少數民族最看重兄弟情,當然,這話沒別的意思,我也不太會說話,就是想說,既然兄弟們有緣聚在一起,我們就要做一輩子兄弟了,兄弟就是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給他的人,就是可以幫忙擋子彈的...我真的不太會講話,來,認識你們我真的很開心。說完舉起杯子。

聽完他的話,我們大家都笑了起來,笑容真誠。那天也是他結的帳,說誰要是給他錢就是看不起他,很老掉牙的說辭,可他很當真,后來,這樣的聚餐就成了我們班的一個傳統,一個學期起碼兩次,開學期末。雖然就住在一層樓,可每次聚餐都有說不完的話。

現在,海風中若隱若現的臉龐還是能輕易浮上腦際。

海灣的那塊海岸我們去過很多次,每一次都去相同的地方,可從來沒有看厭過,好像只要有那片海,就總是不一樣的風景。《那些年》火了后,我們也像那樣坐在堤上,海風陣陣,吹得一片凌亂。

后來聽說對面那頭的景點“碧海金沙”終于要建成了,我們才想起來,似乎從來沒有到過海灣的另一頭啊,哪怕只有一橋相隔,哪怕遠遠就能看到不似這邊渾濁的藍藍的海面,我們竟然都沒去過。

于是我們又興奮的去開辟新一塊視野,和以前不同,我們這次騎車去。

我們宿舍樓下是自行車停車場,車很多,沒上鎖的很多,能被同一把鑰匙打開的鎖也不少。所以,我們有時可以以自己沒車不方便出行作為理由,而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幾乎可以組成車隊,即便有些車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

那是一個下午,我們浩浩蕩蕩出發,像是小時候吃東西總要留著最好吃的一塊最后吃一樣,開辟純凈的寶地,去吹碧海金沙的風。

可到了那兒才發現,所謂的純凈只是相對而言,那不是想象中的馬爾代夫,只是圍起來的溫室花朵,不過可以近距離觀摩碼頭邊上插滿國旗的漁船,也算是不虛此行,我們沿著約摸一條公路車道寬的岸邊騎行,在用作阻浪的水泥上小心翼翼的跳躍,手機定格住一個個燦爛笑臉,玩累了以后,我們把自行車并排放著,估摸著東北方向,一起朝小日本解開腰帶。

面朝大海,就地尿尿。

我們肆無忌憚的吆喝著,似乎這樣,那邊的人就能聽到了。

后來,偲偲,小黃,好幾個中學同學過來玩的時候,我都領著他們走過我曾走過的地方,沒騎車,不走橋,女同學也跟著我從綠色的鐵柵欄鉆過去,跳下堤岸,沿著僅供一人通過的狹窄小道度過去,落日余暉下,坐在海邊,享受著波光粼粼的海面帶來的和諧與靜謐,用手把太陽圈起來。

奉賢的海不算景點,至少,我們在的時候還沒開發成景點,只簡單一個雛形,那個小游樂場,我們三年下來也才進去玩過一次,是在我們文體委員,少將軍文明組織的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班級聯誼活動中去的,自助燒烤,不怎么好吃,錢倒花了不少,不過,聯誼活動本就不是為了吃東西,我們自然班情況特殊,集體陽性,可偏偏對方的情況也沒好到哪兒去,來也來了幾個妹子,拖家帶口的來,可能她們也覺著不好意思了,從上師大叫了兩個朋友過來活躍氣氛,一條長桌上吃吃鬧鬧,狼多肉少,比例終究過于懸殊,雖然沒幾個人真抱有特別意思,可還是難以緩解尷尬,吃過五六分熟的烤肉以后,好些人跑到一邊玩去了,其他人斜靠在椅子上,一圈一圈,意味難明起來。

徐少是個中好手,旁邊眼睛毒辣的小妹妹一眼相中了他,抱了一大束玫瑰過來,讓帥哥給女朋友送一朵。

這里可沒有我女朋友。

徐少態度堅定。

我們齊刷刷看過去,他嘿嘿一笑,打了個一點也不響的響指,每位美女都獻一朵,感謝參與,然后提議玩猜數游戲。

輸了的要么上那種翻滾圓盤找刺激,要么找女孩子的刺激去。

我很成功,兩種都找了。

活動快結束的時候我和鐵柱蹲到海邊上,正在漲潮,一層層浪花以可見的速度升上臺階,一匹老馬被拴在更高兩層的臺階柱子邊,我凝望著它,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二次和馬兒如此接近,只要它一抬腿,我就會被踹進海里,可除了它那副病殃殃的狀態,我并沒能看出其他些什么東西。

我們一起看著潮水涌上來,旁邊有很多往墻上爬的蟲子,密密麻麻,很惡心,浪花也很渾濁,一排排垃圾跟著被沖上岸,只等退潮以后落下一條分明不過的痕跡。

我和鐵柱探討著潮汐現象和環境污染,其實并不懂,兩個人都在相互裝逼,最后他說他家那邊的水很清,很藍,讓我以后一定要去看看,九寨溝門票半價,臥龍看熊貓的票也可以,他包。

后面我和他應該還聊了些東西,倒是忘了。

后來,我到學校補考英語,要提前去,北側門外的黑暗美食街里沒幾個店開門的,鐵柱和赫爺幾個也提前來了,商量了一下,一起去海邊找吃的,結果排檔一個都沒開,準確來說,有一個正在準備食材的,可是夜里也不上班了,幾個人餓著肚子就往回走,路過一個全家,一人弄了瓶飲料,繼續瞎晃,沒想到零散在各個路口的水果攤還沒走,一人又接著整了個甜瓜,等走出老遠后才突然意識到根本沒刀,打不開。

我和鐵柱盯著兩個圓果果,分外為難,赫爺說,哥,我可以試試,持十分狐疑的我們最后還是把瓜給了他。

先是用手捶,然后用腦袋頂,玩high以后直接往地上砸,接著三個無聊到瘋的小年輕趁著夜色蹲到地上,一人撿一部分,撿起就跑,像做賊一樣,唯一不像賊的恐怕就是我們的笑聲了。

我最后還是吃了點,然后鐵柱把我們的殘瓜要了過去,剛開始還以為他要吃,結果,他握住一把濕潤的瓜籽就往我們腦袋上砸。

開天辟地乾坤子。

我和赫爺一頓猛跑,鐵柱那時候身體好,我們誰也跑不過他,乾坤子飛得遍地都是,后來那腦袋開瓜的赫爺突然跳進路邊上的綠化叢,誰也看不懂他,從來沒看懂過。

黑暗中,里面猛抖了好幾下,然后他一臉詭笑的走出來,拿著一條鐵樹枝兒,又大又長,就像裂開的芭蕉葉,但要硬很多,我忘記他給它起了什么名。

總之,最后我和他一人一把,合并后取名倚天劍屠龍刀,去他娘的乾坤子。

一路瘋癲到校門口,乾坤子打完了,那刀劍也實在不好意思帶回去,于是扔進了北側門外的草叢。

后來還專門去找,赫爺的找到了,變得又黃又干,我的卻不見了。

我記得,那天晚上,我們一路往回走的時候,我回頭看過一眼海邊,那是一條直道,一眼就能望過去,我看到一塊紀念碑一樣的東西,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像是又開辟新視野一樣,以那塊大碑作為坐標原點,去過很多新鮮的地方,包括曾植過樹的海灣公園,從圖書館能遙遙望見的高塔,還有一排排陌生的別墅區,以及鮮有人至的鄉村土地,哪怕是從上師大的旅專里面走出來,經過那條直路的時候,我都要下意識找一找熟悉的路標,還好有那個坐標,不然,只去過一次的我,恐怕很輕易就會迷路。

從大學入學開始就聽說海灣要開發成旅游景點,那一排排別墅就是為此而建,碧海金沙和五星級酒店也是如此,這個幾十年前還是一片汪洋的地方,將來會改變成什么樣子,我不清楚,也不在乎,畢竟,對于我們這群人來說,海灣,早就固定了形狀,不知道比知道的好,沒再見比再見的好。

就如同那片海。

………………………………………………

那片海灣還有個讓人印象深刻的故事,是關于菊花俠的,那時候他還不叫菊花俠,小公舉這個外號放在那時候的他身上應該最恰當,當時他還在談戀愛,初戀,也是迄今為止的唯一一次戀愛。

他和女朋友的關系很奇怪,軍訓上一見鐘情就算了,女追男也算了,女追男送禮物一送送四人份還是算了,總之,追了兩個月才終于拿下。

兩人好了以后的日子是我們看不懂的浪漫,我們要搞集體自習,她一個外語系的漂亮姑娘就大刀闊斧的戳進了男人堆里,很奇怪的畫面,然而,他更奇怪,小公舉,也就是我曾提過的那個不孝子,正襟危坐解高數,活脫脫一個現世柳下揮,她趴桌上看他,他直挺挺看作業,就這樣,偏生高數還從未拿過高分。

這樣兩個我從未見他們牽過手的戀人,雖然小公舉說有,可至少我沒見過。

某天,他們心血來潮想要去看海灣的日出,于是第二天凌晨兩點早早起床,那時候,冬季,天冷到不行,風肯定沒停,就這樣抖抖擻擻去了海邊,兩人窩在一起聊了些什么我肯定不知道,只知道六點鐘的時候他給我打了好些個電話,坤哥和鐵柱的當然也打了,可是我睡得很死,沒聽到,也幸好沒聽到,因為那天,他們要看的日出被紛紛揚揚的小雪霧給擋了,凍到不行的他想叫我們給他找個車去接他們。

最后太陽還是看到了,朦朦朧朧,據他說,那天女孩兒從堤上跑下去,抱住他親了一下。

這個我信,因為他肯定沒膽去主動。

小公舉的戀愛是一個遺憾的故事,他二十歲生日那天,給分手一年多的前女友打了個電話,坐在陽臺上,我坐在宿舍里,看起來我在玩游戲,其實我一直在聽,但他聲音很小,所以斷斷續續,偶有笑聲。

小公舉和錢女友的故事我很難匯總起來,都是從我的角度看而已,不過是她請朋友以匯集資料為名把我們整層樓的男生拍了個遍,然后從一張張照片中找到了他,不過是在小心經營兩個月以后對他說,我可不可以今年不過光棍節,不過是在記事本上一字一句敲打出在一起的九十九件小事,雖然有些湊數嫌疑,可架不住浪漫。

而最浪漫的,莫過于凌晨六點的海灣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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