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有什么事要問，隨手給一個遠在異地的朋友發信息：在嗎？

朋友沒理我。我就忙著做燒失量的實驗，也就把這事給拋在腦后了。

過了一會，朋友突然給我打過電話來：

“你還好吧？”

“嗯？還好還好，還一條實驗狗，而且是關在籠子里的。怎么了？”我問。

“剛在忙著做賬單，沒看到你信息，回你時候你又沒理我。擔心你出什么事的。”

“咦？比起出事，我可能更容易出家。你擔心什么呀？我就是忙著燒土，沒看到而已。”

“哎，你不知道，我有心理陰影啊。”

“什么陰影？快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朋友在電話那頭噎了一下。接著，他的回答讓打翻了一個坩堝，得，這土樣得重燒了。

朋友說，曾經有次，他一個朋友給他發信息訴苦，他正在忙就沒回，結果后來那人自殺了。雖然未遂，但讓朋友從此根深蒂固地覺得不回信息是項草菅人命的罪惡。

我說，雖然我覺得不回信息是挺罪惡的……可是，也沒這么嚴重吧？

朋友嘆口氣，當年，那個姑娘心情極度低落的時候，想到自殺，但心里畢竟也是猶豫的。她發了幾條信息，想找人聊聊天，可恰巧那天一個人也沒理她。人在心情低落的時候總容易把事情往不好的方向想，姑娘頓時覺得自己孤立無援，就真的自殺了。

我也嘆口氣，哎，這姑娘，是不懂得找個聊天的人，有多難啊！別看我寫的故事里總有那么多朋友，可是我也覺得……

朋友打斷我：夠了，我知道你那些朋友都是瞎編的。其實你沒什么朋……

“好好好，不說這個，我們還是聊聊找人聊天這件事吧。”我趕緊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

找個聊天的人能有多難，我不知道。一般在我一個人的時候，就是看看文章，寫寫文章，實在閑得慌的話，會去操場跑幾圈。

上次，接到R姑娘打來的電話，好像對她來說，找個能聊天的人挺難的。

R姑娘說，上一次在群里說自己胃疼，渾身乏力之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就打開了通訊錄，從上往下一頁頁的翻，翻到底也沒有找到可以聊天的人。最后，終于鼓起勇氣，撥打了Y姑娘的號碼，她們是高中時的閨蜜，當時玩的非常好，如今R姑娘在省城讀研，Y姑娘在家鄉謀求了一個穩定的工作。想著當初的回憶，R姑娘痛定思痛，孩子總是自己的好，老婆總是別人的好，要想聊天，還是找熟人的好。所以，就撥出了這個號碼。

可結果是，Y姑娘掛斷了電話，之后也再也沒有回撥給R姑娘。

R姑娘說，那晚心情非常低落，正好加上最近的論文也寫不出來，就淚眼闌珊的入睡了。

我說，別人都有自己的事情，你不能讓別人隨時等候你的電話吧。

可是，即使出于陌生人的禮貌，她也應該給我回電一個呀。

我無言以對。是的，不管是誰，你掛斷別人的電話至少事后應該給人回復一下。可是對于Y姑娘來說，也許是真的有事，忙的忘記了，等到想起來的時候，心里可能在揣測著，這時候R姑娘已經沒有心情聊天了。

聽了這么多找不到聊天的人的例子。我自己總覺得自己會異于他人，我決定，戳開了和一個老友的對話窗口。

“最近浪得如何？”

“窮得要準備賣屁股了。正好，我以后用不到內褲了，穿過的，你買不買？”

“你大爺，滾！”

啊，看到沒，就是這熟悉的爽感，這熟悉的窮感，這熟悉的沒節操感，這就是我朋友啊！

趕緊接著聊。

“今天突然想起當時和你在星雨湖邊喝酒的事情！”

“可不。你丫喝多了，非要拉我在星雨湖里撒泡尿，也不怕學校的巡警看見！”

“這樣，就可以懲罰那些偷偷垂釣的人了，釣的魚是和我們的尿長大的！”

朋友給我發了個賤賤的表情。

沉默一會。

突然發現雙方都無話了。

這才意識到，分隔許久，彼此對對方現下的生活都是一無所知，于是能聊的，不過是當年那一點點回憶，我們把那些有限的素材庫一點點掏空，后來就只剩用空洞的語言，強調深情厚誼永不變。

當然，也有些在身邊的朋友，也能時不時聊個天，見個面。

但也就是時不時了。

找個聊天的人，難就難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聊天曲線，每個人的聊天曲線都在不停地不規則變化，你很難找到一個人和你保持同步波動，就連偶爾幾次相交都顯得無比幸運，于是，這些人就成了你的朋友。

可是，有時候夜里失眠，你就像R姑娘一樣掏出手機，翻一遍通訊錄，然后又只能合上。太晚了。

這時候你會覺得，獨處能力真的是一項強大的技能。你不喜歡別人忽視，不喜歡在心情沮喪的時候找不到人聊天，你受不了別人拒絕的心情。

于是慢慢地，你不再愿意找人聊天，累的時候，自己一個人發發呆；心里不悅的時候，一個人在被子里無聲地抽泣，最后讓自己活成了自己喜歡的樣子。你以為一個人也可以過的很好，可是每當你看到身邊的人呼朋喚友在一起開懷大笑的時候，總是羨慕不已。

后來你又臆想，眼前的這些人在一個人的時候也會落寞。所以你也就想開了，不去羨慕，依舊過著自己一個人的日子，因為，你認為一個人獨處，少了阿諛，少了算計，把自己放進自己筑的銅墻鐵壁之中，是多么明智之舉呀。

你說，聊天不是簡單的說話，要先愿意聊，然后雙方都要有時間聊，最后真的聊起來，還要有的聊，不會在突然安靜時感到尷尬。

你說這太難了。還是數羊更簡單。

最后，許多本以為不吐不快的話，終究還是都對自己說了。

你看，許多人能做的事情，你一個人照樣做到了。

你終于百毒不侵，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了。

這真是個孤獨的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