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半天，又一個人打了一會兒籃球，見屈怎才從那邊過來，手里捧著幾本書，便打了招呼，問道：“屈老師，拿的什么書？”

屈怎才把封面亮了亮，說道：“幾本詩詞?！?/p>

徐荔友接過來看，見一本是納蘭性德，一本《人間詞話》，又有一本《元曲選》，便道：“這些東西，我一眼都看不下去。我愛看小說。”

屈怎才說：“哦？你愛看什么小說？”

徐荔友撓撓頭，說：“都是國外的一些，卡夫卡啦，陀思妥耶夫斯基了......”

屈怎才驚訝道：“你還看陀思妥耶夫斯基？”

徐荔友道：“他的小說看得多一點，不過看得挺痛苦的。”

屈怎才說道：“這個陀翁的書年紀(jì)大一點再看不妨，你倒可以多看看托爾斯泰的小說?！?/p>

徐荔友道：“不知道為什么托爾斯泰的書又看不進去了，倒是愛看愛倫坡，以及現(xiàn)代派和后現(xiàn)代派的東西?！?/p>

屈怎才笑了笑道：“你看得倒挺多的?！?/p>

徐荔友說：“因此學(xué)習(xí)就不行了。我也不想上大學(xué)了?！?/p>

屈怎才道：“上不上大學(xué)倒無所謂，只要肯讀書就行?！?/p>

徐荔友聽到這話，心里舒服許多，又聽他說：“不過你看的書不好，要多看看中國的書，古典文學(xué)。多讀讀史書，心胸才能開闊?！毙炖笥研闹胁灰詾槿?，卻假裝贊同點了點頭。

屈怎才說：“去我那兒，我給你拿幾本書?！?/p>

一時，到了屈怎才處，只見兩個書架上擺滿了書。屈老師斟了茶，說道：“把魯迅先生的《中國小說史略》拿去看看，再看一些錢鐘書的過度一下，慢慢的去看古典文學(xué)比較好。”

徐荔友見他的書架上也有許多外國文學(xué)，便一本本翻著，對屈怎才推薦之書卻不理會。屈怎才見他看得入迷，便不再說話，拿起一只蕭，悠悠的吹了起來。只聽聲音婉轉(zhuǎn)，蕩人心脾，不久又緩緩轉(zhuǎn)入悲傷，柔和卻催人淚下。使徐荔友想起涂珊珊來，兩人纏綿悱惻，赤身露體，在黑夜里，多顯凄涼。這種傷感之情，從所未有。

正愣愣的出神，只見石國光進了門。屈怎才便停蕭笑道：“不知怎么了，我料到你會來?！?/p>

石國光道：“你這音聲一響起，我就像有滿腹的心事，想過來訴說。本來卻沒有什么?！?/p>

徐荔友見班主任也過來，便要辭去。屈怎才把兩本書遞給他，徐荔友從書架上拿過一本《百年孤獨》來，說道：“這本也給我看看吧?！?/p>

屈怎才說：“當(dāng)然可以。”

正要出門，石國光說：“等等?！毙炖笥艳D(zhuǎn)過身來，聽他說道：“趙卓沒有問題吧？”

徐荔友說：“這幾天他倒挺正常?！笔瘒恻c點頭，他便去了。

周日的晚上，是兩節(jié)語文自習(xí)課。徐荔友見人們一點一點趕來，卻遲遲不見涂珊珊。那劉志野已到了宿舍，正忙著把饅頭從書包里掏出來，一忽兒掏出幾十個，書包卻癟了下去。

徐荔友說：“你怎么帶這么多饅頭？”

劉志野道：“吃啊。一個星期不用買了?！卑佯z頭一個個塞進衣柜里。

又見薛平哲進來，徐荔友便問：“你帶了什么好東西過來？”

薛平哲道：“除了咸菜還是咸菜?！?/p>

劉志野問：“趙卓呢？沒和你一起？”

薛平哲說：“他發(fā)燒了，要請一天假。讓咱們自己聚餐去。”

幾人見再有兩個小時便要上課。趙卓不能來，夏如是不去，涂珊珊還沒到，但是要是不去，這一周卻都出不了校門。

徐荔友說：“我再去看看來了沒有。”找了一個女生，到涂珊珊宿舍看了看，仍沒有來，心下暗憂。又跑到教室，見夏如是孤零零一個人在寫作業(yè)，連頭都沒有抬。

徐荔友因為昨夜之事，見了夏如是，心下有許多慚愧之情，也不敢過去搭訕。正要走，卻見金鹿誠在走廊那頭喊道：“荔友，聽說你們要聚餐？”

徐荔友喜道：“是啊，一塊兒去吧。人太少?！苯鹇拐\打個呼哨，摟了徐荔友肩膀，往宿舍和那兩人匯合去了。

卻說夏如是坐著學(xué)了半天習(xí)，眼睛酸楚，伸了一個懶腰，眼看晚自習(xí)要開始了，也沒去吃飯，也不覺得餓，便低下頭繼續(xù)寫字，卻聽見有人敲窗，原來是付晶晶。便出去了。

付晶晶道：“姐，你沒吃飯吧？我在餐廳和宿舍都找不到你?！?/p>

夏如是說：“我不餓?！?/p>

付晶晶從塑料袋子里拿出一塊蛋糕來，說道：“我在街上買的，給你?！毕娜缡且姷案馍瞎艘粚雍窈竦哪逃?，又有兩顆草莓。便笑了笑。問道：“你去見阿杜了嗎？”

付晶晶說：“他已經(jīng)醒了。但是還不能說話，我和蕭也同去看了他，他好像不認識我們。對我們點點頭，看起來很疲憊?！?/p>

夏如是說：“總會好的，放心。”摟了她一下。付晶晶眼睛噙淚道：“我擔(dān)心他好了以后就會不記得我。”

夏如是說：“不會的，他喜歡你，就不會的?！庇职参苛艘粫海毒Ьド险n了。夏如是對著黑下來的校園發(fā)了許久呆，又進了教室，把蛋糕塞進桌肚里了。

這兩節(jié)課對徐荔友來說，乏味之極，到處見不到涂珊珊，也不知道她怎么樣了，為什么這么晚還不來。只好看小說。放了學(xué)，在女生宿舍樓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忽然見李晴走了過來，說道：“徐荔友，你的信，我成你們的信使了?！毙炖笥雁读艘幌?，接過來，打開看，見信紙上寫著一行字：

我身體不舒服，不是什么大事，例假來了而已。不要擔(dān)心。明天見。珊。

徐荔友脫口問道：“例假是什么？寫錯字兒了吧？”

李晴“嗤”了一聲，笑道：“別裝模作樣了，什么好事壞事兒都干了，也是老江湖了，還不知道例假嗎？”

徐荔友臉紅了，但他確實不知，猜到了個大概，也不敢問，說道：“她還好嗎？”

李晴手遮嘴巴往他耳朵處悄悄說道：“聽說，例假前一天發(fā)生關(guān)系，百分之九十會懷孕的?！?/p>

徐荔友嚇了一跳，見李晴前仰后合的，反問道：“你怎么知道？你才是老江湖呢。”李晴笑道：“我知道這些不是因為我是老江湖，而是因為我是女的，女的都比男的成熟?！闭f完跳著走了。

徐荔友想起懷孕一事，心內(nèi)波濤洶涌，把信紙捏在手里，擔(dān)驚受怕起來。正在出神，忽然眼前一閃，走過一隊人，大約十幾個，有幾個拿著木棍。只聽前面一人道：“徐荔友，跟上！”是體育老師董占奎。一行人往餐廳樓快步走去。徐荔友緊緊跟著。

繞過了餐廳，來到后面圍墻下，貼墻根往南走了一段，前面是幾個豬圈，養(yǎng)著幾頭豬。董占奎打了個手勢，讓后面的人停下。自己四處看了下，又三兩步墊腳上墻，瞧了一眼，跳下墻來，說道：“找地方藏著。不聽到命令，都不要動。”

豬圈里藏了四五個，外面又藏幾個，都伏了身子，一動不動。徐荔友蹲在董占奎后面，摒了呼吸，耳朵里響起豬的哼哼聲。這樣過了許久，忽然聽見墻外巷子里大呼小叫起來，有人往這邊跑來，又有人在后面邊追邊罵，眼見就要追上了，前面那人忽然攀著墻上了墻頭，笑道：“兔崽子，想弄死老子？”

徐荔友抬頭看，見墻上坐著喘吁吁的是另一個體育老師張武磊，只見他“哎喲”一聲掉下墻來。墻那邊已經(jīng)有人跟了上來。張武磊起身便跑，董占奎一只手按著徐荔友，害怕他現(xiàn)身。墻上跳下來兩個人，正跳在幾人中間，只見一束光照在那兩人身上，董占奎拿了手電筒，喝道：“抓住他們！”

張武磊已回轉(zhuǎn)身子，喊道：“墻上還有一個！別放跑了?！敝灰妷︻^一個黑影一躍而下，跳到墻那邊去了。

已經(jīng)有幾個學(xué)生拿了木棍上墻要追，張武磊道：“別追了，他們有武器！”

這兩人在手電光下慌亂了一會兒，已經(jīng)鎮(zhèn)定下來，從腰間掣出雙節(jié)棍兒來，喝道：“來??！過來啊?！币贿呁鶋吙拷?。

只聽“呸”的一聲，有人吐了一口痰，跳出一個人來，手持木棍當(dāng)頭劈去。那人舞動雙節(jié)棍，護住周身，又聽“哎呦”一聲，木棍撒手，那人已經(jīng)收了雙節(jié)棍，一節(jié)拿在手里，一節(jié)夾在腋下。正自得意，突然董占奎猱身而上，奮起兩拳，擊在那人胸口，那人“哼”了一聲，咳嗽起來。又是兩拳，打在肋下，手臂一轉(zhuǎn)，已經(jīng)奪去了他的雙節(jié)棍兒。董占奎拿在手里，兀自耍了起來。另一人見狀，失了信心，垂頭喪氣。

張武磊上前，道：“拿過來吧?！睆乃种休p輕接過雙節(jié)棍兒來。眾人圍攏起來，董占奎道：“把他們帶到教導(dǎo)處?！币恍腥吮阃刈?。

只聽有人說道：“蕭也同，你的手去包扎一下吧?！倍伎Ｏ履_步，只見蕭也同手上鮮血淋漓。原來那個“呸”了一聲跳進圈子的男生正是蕭也同，他的右手被雙節(jié)棍擊中，痛徹心扉。董占奎對一個學(xué)生道：“你先陪他去醫(yī)務(wù)室，看看有沒有骨折?！?/p>

一時，到了教導(dǎo)處，董占奎道：“叫什么名字？”一個答道：“朱立文?！绷硪粋€卻不說話，冷笑了一聲。

董占奎上前一腳，踢在腰間，那人一個趔趄退了兩步，罵道：“董占奎，你算什么玩意兒？老子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敝灰娋忾W動，董占奎一套動作已經(jīng)完成，夾了雙節(jié)棍。那人“媽呀媽呀”叫了兩聲，捂著左手，嗚嗚哭了起來。

朱立文道：“老師，他叫曹偉。以前是一高的?！睆埼淅凇芭丁绷艘宦?，道：“你們的學(xué)生證呢？拿出來?！?/p>

朱立文道：“我們是城南武校的，這個學(xué)校沒有學(xué)生證?！?/p>

董占奎問曹偉道：“你在一高時是哪個班的？”

曹偉哭道：“高一三班?！?/p>

董占奎道：“為什么不上了？”

曹偉道：“因為老師太混蛋。”

董占奎道：“放屁！”一腳把曹偉踢翻在地。

曹偉抹淚道：“本來就是嘛。”

張武磊道：“所以你們就打了張海江老師，是不是？”曹偉不吭聲。朱立文點點頭。

張武磊說：“你們還搶了馮艷萍老師，打了杜景濤，對不對？”

朱立文說：“杜景濤是誰？誤會吧？”

張武磊說：“是個學(xué)生，我們都叫他阿杜?！?/p>

徐荔友“啊”了一聲，才知道阿杜叫杜景濤。原來，曹偉本是高一三班張海江的學(xué)生。在這里上了一個月的學(xué)，因為談戀愛，被張海江發(fā)現(xiàn)，張海江是個嚴肅守舊的老師，怕出什么事，罵了他，又讓他寫檢查，又讓他請家長。曹偉怕叫家長，竟不上學(xué)了。偷偷交往一些社會青年。后來干脆向父母攤牌，不想上學(xué)。家長也沒辦法，見他年齡還小，又一心想去學(xué)武，便依他送到了城南武校。

哪知這曹偉年紀(jì)不大，個頭卻高人一截，又頗有些蠻力。學(xué)了半年雙節(jié)棍，心中燃起仇恨來。便伺機在一個晚上打了張海江。后來見并沒有什么后果，張狂起來，自稱打遍一高師生，見一個打一個。后來才有了阿杜被打的事。有一次見了馮艷萍，因為是女教師，不好動手，卻發(fā)起心思，搶光了她身上的錢，也不過幾十塊而已，馮艷萍卻嚇得不輕，回來后神神經(jīng)經(jīng)，從此不敢單身一人亂走亂跑。他們卻不知道這馮艷萍是董占奎女朋友，兩人默默談著戀愛，也未公布，除了張武磊外，在場的學(xué)生們也不知情。為了報復(fù)，張武磊和董占奎便想了這個法子，故意將曹偉一伙引過來，因為不知對方來歷身份，原沒想到這么容易便將對方引入學(xué)校，曹偉幾人只有打人的份兒，從沒挨過打，因此膽大包天，卻翻墻追來，被包了餃子。

那蕭也同的手挨了一下，奇痛無比，到醫(yī)務(wù)室里看了看，果然是粉碎性骨折，嚇了一跳，沒想到雙節(jié)棍那么厲害。治了半夜，手上纏了厚厚的紗布，直包到手腕上。來到教導(dǎo)處，見兩個人跪在地上，低著頭。董占奎和張武磊兩人站在他們背后，一聲不吭。見蕭也同兩人過來，便詢問傷勢，董占奎又道：“咱們每人踹一腳，都回宿舍了。你倆也補上。”蕭也同對準(zhǔn)那兩人脊背各踹了一腳，罵了幾句。那兩人卻不吭聲，仍在日光燈下老老實實跪著。另一個學(xué)生也弱弱的踹了兩腳。

張武磊說：“你們回去睡吧。已經(jīng)給宿管辦老師打了招呼，留了門。”

蕭也同說：“這倆人怎么辦？”

張武磊說：“已經(jīng)報了警，我們等警察過來?！?/p>

蕭也同二人便回了宿舍。

下一章：第一部 11 躲進廁所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