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也是當時那片兒長久以來都樸實如黃土的地界上最曲折糾纏也最有些轟動的一件。
說是張老二托人在老家給說了個媳婦,是個嫁過人的小寡婦,因為自己年紀也實在大了,所以沒講究。小寡婦沒出過遠門,來這千里之外的大西北絕對是自己不敢的,要去接。接人是讓張老三去的,張老二或許還有點怯生的意思。要說大哥支使兄弟干點事兄弟也是義不容辭,何況大哥還主動提出把兄弟同在裝修隊的活兒也代干了,保證不落下他的薪水。可誰料,從老家一路接過來,小寡婦到此突然就做了個決定:跟老三。
老三也是光棍,長相又丑極,本都不抱今生能娶妻生子的希望了,如此自然喜得很。卻也不好張揚。畢竟是給大哥辦的事,何況成家這個事歷來都是先大后小。怎奈張老二是個扶不上墻的蔫肉蛋,不等小寡婦使那招一哭二鬧三上吊,他自己先認了慫,半夜里偷偷掉一場淚完事。“小寡婦”此后就叫成“三媳婦”。
后來相熟了才聽得三媳婦當初是想反正都是光棍兒,老三都奔了四了老二還不邁入老了,雖然相貌是老二要好的多,可自己還年輕得很呢,為自己的以后著想還是年輕些能出得了力氣干得動活掙得動錢才是正理,那個活兒也會更強些吧,相貌能咋的呢。男人也不必看那相貌,貌似潘安了就更不敢保證能比柳下惠了。再說從老家這一路來,相處下還是個實誠人,會疼女人的。
一路十幾年過來了,都好。現膝下有一兒一女,都上了學,成績也不賴,還懂事,放了學都會給爹媽幫忙。誰說起來都羨慕。說,老三這福氣是天老爺瞧他生很太丑給找補的吧,白撿個年輕媳婦還湊了個“好”。又說,老三兩口子多好,一輩子不紅臉。
可是事情就在近暮年這一冬,出了。
原來,三媳婦原在老家生有一兒,她是受了男人的打逃跑的,那時兒子才三個月大,孩子奶奶家是要留香火的,何況她也不敢回,回去還會被打得更兇。所以那兒子就不指望能要回來了。而新媳婦回娘家,顧及自家面子,對外人說的都是男人“走”了,她成了“寡婦”。如今那兒年滿十八,知道了親媽的去蹤,突然想親媽,就顧一切不遠千里來這找了。老話說“血濃于水”,想來也情理之中。
只是不知是不是那兒有什么魔法,把這三媳婦變成了另一個人。原先勤快賢淑,熱情達理,老三裝修上工她找活下地,一天忙完回來也都是她忙活吃洗,對老三也算心疼體貼,入冬了趕集給老三買件暖和的,給自己都是淘便宜的。如今呢,卻飯不做碗不洗,甚至連個正眼都不愿瞧給老三。而娘倆整天膩膩歪歪在一起,窩家里看電視,出門趕集,哪天雪下得厚了還踅摸著買了個傻瓜機,出去“踏雪”拍照片!似乎除了上廁所就再沒分開過。因為有言說(當然此言非謠言后來也經她自己證實了不然不好隨便亂傳緋聞)從此她就不跟老三一屋睡了,甚至不讓老三挨身,要跟那五尺高的漢子兒擠一床,說她兒說了:十八年也沒摟過我幾天也沒喂過我幾口奶更沒感受過母愛非得給討回來……似乎她兒說的都是對的,都是“圣旨”,說時臉上居然還泛著“我驕傲”的光……
話說這份上,具體的也不能亂打聽亂說了。反正就這么著了個把月——興許連個把月都還沒呢,就進冬了。那時候來這大西北的一般都是開春來打工年底拿上錢回老家過年的,就是張老二張老三他們也不是真正本地人,不過年月久些,跟鄰里熟絡了,過年一樣有氣氛,再者老家沒啥親人,也就不再回。而那冷冒出來的兒就非得拉上親媽一起回不可,而且揚言不再回來了。這就是要把三媳婦從老三身邊搶走了!老三肯定不依,但是一輩子老實甚至懦弱性子比他哥也強不到哪去的他,想不來轍,焦愁,也不敢吱聲。因那兒子揚言,誰要是攔他娘倆,他就收拾誰!
多少人勸三媳婦。說:想好啊回去了頭一個男人還能要你嗎?不得再打你嗎?可這過的可是平平安安的日子啊;說:兒也那么大了,你能守他多久?人家興許等娶了媳婦就忘了娘啊;說:說句難聽話,雖都是骨肉,那是一個兒,這里可是一兒一女倆孩子,再說這倆都是自己帶大的,那一個能有這倆親?更有說:再難聽點,看這孩子的脾氣和腦子里不正常的想法誰知道他在老家是不是犯過什么事兒逃出來的?不敢太相信啊……
甚至最委屈的老二,也一個勁地拿一支接一支的莫合煙支撐自己微弱可憐的聲音:你非得走不可么?你不能不走么?真不能不走么?……
可誰也沒擋住……連冬至的餃子都沒有再在一起吃一頓,就悄悄收拾走了……
這三媳婦是真的被那兒子蠱住了么?
老三一家子以后呢?一兒一女都還未成年……難道將來也要上演一出奪母的戲碼才可以再享受母親的關愛?
人走了還是有人熱心地將關注度持續得跟隨后的春節一樣紅火,但是,誰也料不到那將來……
家鄉,再見的次數愈發少了,無論人、事、物,早有寫他們/它們的打算,就以此開場罷。更續的頻率不敢說,因為定然很有一些會是摻了太濃的感在里面的,久了化不開,待我多續幾杯茶,慢慢釋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