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丈夫老家在廣西，今年年底姐姐的女兒出嫁，早就和葉子說過今年過年他要回老家。丈夫來電話說過幾天公司就放假了，他說只能回家呆一天，否則就趕不上姐姐女兒的婚禮。

丈夫回家那天，姐姐也過來了，姐姐瞞著葉子把葉子檢查結果告訴了妹夫，希望他帶著葉子去省城大醫(yī)院復查。

丈夫走到葉子面前說：“把你拍CT的片子和檢查報告給我看看。”葉子瞟了一眼不遠處的姐姐，姐姐避開葉子的目光，神色不自然地走開了。

葉子很不情愿地起來，把藏起來的檢查報告拿給丈夫，丈夫看后問：“醫(yī)生怎么說?！?/p>

葉子把醫(yī)生說的話復述了一遍。

丈夫想了想說：“這樣吧，等過完年我?guī)闳ノ疑习嗟某鞘袡z查，那里也是一個省城，不比我們這里省城差，我明天就要回老家了，你也別想太多，不是還沒確診嗎？只要沒確診就有希望?！?/p>

葉子多么希望丈夫留下來陪她，但丈夫去意已決，沒有留下來的意思。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丈夫就開著車走了，從這座小縣城到丈夫老家有一千多公里，要開十幾個小時的車，葉子非常不放心，一再叮囑丈夫路上注意安全。

丈夫走后，葉子決定帶著小孩去爸爸媽媽家過年。也許這是最后一次陪父母過年了，想到這里眼淚又忍不住涌了上來。

葉子發(fā)現(xiàn)自己這段時間變得愛哭了，聽一首歌或看一篇文章，都能讓她淚如雨下。葉子想起曾經(jīng)看過一部電視劇叫《步步驚心》。里面的四阿哥說過一句話記憶深刻：“當你想哭的時候，就抬頭望望天空，那樣淚就不會流下來，沒人知道你哭了?！?/p>

葉子現(xiàn)在就常常抬頭望天空，讓淚水如一汪泉水一樣裝在眼眶里，盡量不讓它溢出來。

簡單收拾了幾件小孩和自己的換洗衣服，在小區(qū)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就上路了。葉子父母也往在這個小城，父母住在城東，葉子住在城西。

當初葉子和丈夫韓峰結婚時，韓峰的父母剛過世不久，家里一窮二白，連房子都沒有。那時葉子住的這個小縣城房價很便宜，才一千元左右一平米，而丈夫那邊房價相對來說要高許多，太約三千多一平米。小兩口商量了一下，決定在這邊買一套商品房。

首付是葉子父母出的，結婚后葉子和韓峰雙雙出去打工掙錢。女兒一歲半就扔給了父母帶，自己又跟著韓峰出去了。丈夫是那種很精明的人，從車間主任干到公司總經(jīng)理，收入越來越高，日子也越過越好。葉子在公司做會計，待遇也不錯。房貸還完后，丈夫興高采烈地買回來一輛奧迪，銀行存款也步步高升，從五位數(shù)升到了六位數(shù)。

錢越來越多，小兩口決定再生個二胎，兒子出生后，葉子就辭職當起了全職太太，全心全意照顧小孩。

出租車剛停在父母往的小區(qū)樓下，葉子就看見父親站在路邊張望。壯壯見到外公非常興奮，在車里一個勁地喊。父親一路小跑過來，一把抱起了壯壯。

一行人進了家門，葉子聞到了一股誘人的燉雞湯香味。媽媽在廚房里忙碌著，葉子走進廚房說：“媽媽，又在給我們弄什么好吃的呢？”

媽媽一邊用勺子攪動著燉鍋里的雞湯一邊說：“這是我在樓頂上養(yǎng)的土雞，很營養(yǎng)的，聽說你們要來，我特意殺了一只燉起來?！?/p>

葉子喜歡在父母身邊呆著，父母就像一個太陽，源源不斷地散發(fā)出光和熱，溫暖著葉子的心照亮著葉子的生活。葉子明白自己這么多年過得輕松自在，是因為父母不斷地卸下她肩上的重擔往他們自己的肩上扛著。只要她過得好，他們再苦再累也覺得開心。

多么無私多么偉大的愛呀！葉子又感動又慚愧。

要是我真的得了癌癥，他們是多么的痛不欲生呀！

想到這里，淚水又模糊了視線，葉子連忙把頭抬起來，望著天花板發(fā)呆。

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過得好快，今天就大年夜了，遠在上海開公司的弟弟一家也回來了，葉子和母親在廚房里忙碌著，屋子里整天飄著美食的香味。

看完春節(jié)晚會，已經(jīng)是晚上12點了。葉子決定今晚“守歲”。這個小城有過年“守歲”的風俗，就是大年夜晚上不睡覺稱為“守歲”，通宵守夜，象征著把一切邪瘟病疫照跑驅走，來年家人沒病沒災，健康長壽。

熱熱鬧鬧過完年，大年初六弟弟一家回了上海。熱鬧如集市的家冷清了許多。母親對葉子說：“家，只能增人不能減人。來時興高采烈，走后若有所失，心里空落落的不習慣了，需要許多天才適應過來?！?/p>

葉子說：“是呀，感同身受。”

這天晚上，葉子剛剛躺到床上，丈夫的電話來了。

“你什么時候回來？”葉子問丈夫

“我要過完元宵節(jié)才回來。”躊躇一會韓峰接著說：“葉子，春節(jié)的時候，我?guī)讉€同學約我合伙開公司，我同意了，大約每人投資80萬。我們有60多萬存款，到時再湊一湊就齊了?！背聊艘粫n峰接著說：“葉子……嗯……嗯……咱們倆以后不管誰得了癌癥，都別治療，癌癥是治不好的，到時人財兩空，你說對吧！”

葉子拿著手機的手在不停地顫抖，一句話也沒說就掛機了。

葉子是個很單純的女人，沒有什么心機。葉子也知道韓峰是個很精明的男人，但怎么也沒想到有一天這種精明會用到自己身上。

其實葉子早就有了打算，她在心里早就盤算好了：要是自己真的得了癌癥就不治了，她要把錢留下來給韓峰和孩子們，她也擔心到時人財兩空。

但這句話從韓峰嘴里說出來，還是讓她從感情上無法接受。

葉子無法相信平日里卿卿我我對自己甜言蜜語的韓峰竟然會對自己這么無情。

都說疾病是感情的照妖鏡，愛與不愛都在它的面前原形畢露，無法遁形。

可那個你最愛最信任的人真的露了原形，內心的疼痛仿佛要把自己撕裂開來。

掩飾不住的憂傷就像空氣一樣籠罩著葉子，無處不在。痛楚的淚水總是不經(jīng)意中盈滿眼眶，像春天的池塘，滿滿的，隨時都有可能溢出來。葉子常常抬起頭，仰望著浩瀚的天空。

一天黃昏，葉子坐在陽臺上，抬頭望著天邊的火燒云。父親走過來，站在葉子身邊說：“葉子，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明白，健康快樂地活著比什么都好。人活在世上，總會遇到一些我們意想不到的人和事。我們無法阻止不開心的事發(fā)生，但如何應付的選擇權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記住，開心的活著還是痛苦的活著決定權在自己的手里。我和你媽年紀大了，幫不了你了，你兩個小孩還那么小，要保重身體?。　?/p>

葉子意識到自己的低落情緒讓父親覺察到了。連忙點了點頭說：“爸，我知道了?！?/p>

第二天，葉子叫了一輛出租車，和姐姐抱著兒子去了省城。

當葉子看見核磁共振檢查結果寫著“血管瘤”三個字時，高興得淚流滿面。

葉子說：“我要把淚都流出來，再也不要提頭望天空了。往后余生要健康快樂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