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歌曲由于個人聲音的識別度等問題,不同的人演唱帶來的感覺差異,相比不同的輕音樂或者交響樂而言, 其差別度更容易被一般人感知。 比如我這雙豬耳朵就聽不出來理查德克萊德曼版本的《星空》和李云迪版本的太多不同,但我可以輕松聽出羅大佑版本的《你的樣子》和林志炫版本的不同。于是,帶來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原唱和翻唱,哪個更好?
一般而言,能出唱片或公演,說明歌手在技巧上對歌曲的駕馭都不會有太大問題——簡單的說就是不會出現嚴重的失誤。所以如果不是專家評委,一般人所謂的優劣,更準確的說法其實是個人感覺的喜好。這種喜好包含對歌曲的認知,對歌手的認知,對歌曲和歌手和諧與否的認知,以及聽眾自己的經歷感知與歌曲(歌手)的契合度。
首先來看對歌曲的認知。這里不得不提首因效應。我們第一次聽到的版本,對于我們對這首歌的認知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甜蜜蜜》出世已經很多年了,演唱過的歌手如過江之鯽,但最為人所稱道的,怕還是鄧麗君。同樣的例子還適用于《小城故事》和《又見炊煙》。王菲版本的《又見炊煙》也不錯,但沒辦法,鄧天后唱歌在上頭。而《多少愛可以重來》,我最早聽到的確是迪克牛仔的版本,以至于后來聽到黃仲昆的原唱,反而沒什么感覺。鄧紫棋的版本也聽過,但我終究覺得少一些什么。《童年》,我先聽到的是后出的羅大佑版本,對張艾嘉的先發版本也不排斥,但對陳紅和張信哲的版本就不怎么喜歡了。而很多人喜歡張國榮版本的《當愛已成往事》勝過林李對唱,應該說《霸王別姬》里的程蝶衣(張國榮)的魅力更強。原因,就涉及到第二個問題,即對歌手的認知。
舊時宮廷講究母以子貴,很多時候有些歌曲也是歌因人紅。坦白說,《相約九八》這種曲子,如果不是因為王菲和那英的天后對唱,換做不入流的歌手去唱,怕是累死也紅不起來。歌因人紅的例子很多,這里重點說說《傳奇》和《春天里》。李健的創作才華毋庸置疑,早年間在水木年華做的風生水起。但由于其本人的低調和專注,極少炒作自己,他的歌曲較為小眾,喜歡的人就很喜歡,沒聽過的就不知道。而王菲在春晚的‘傳奇一唱’,讓這首歌大紅大紫,無它,因為王菲本身就是一個傳奇。作為類比,某年春晚的《風吹麥浪》和元宵晚會的繼續《風吹麥浪》就寒酸了許多,孫儷和蔡明的唱功還說的過去,也都不招人討厭,沒紅起只是因為孫儷、蔡明少了王菲在歌手世界里的傳奇性。《春天里》則是另一種典型。我們換個思路,假如旭日陽剛不是農民工兄弟,而是一對北漂搖滾組合(北京太多這樣的組合了),他們并不精致的翻唱還能紅嗎?本質上,這與早年的阿杜、后來的朱之文異曲同工:身份的反差帶來的戲劇化效果強化了歌曲的傳奇性。這種“哇哦,這人看起來這樣沒想到唱歌這么好聽”的意外感,造成了人們對歌曲的關注。
那么,就引申出來第三個問題:歌手和歌曲的和諧度。其實這個問題,一直備受人們關注。宋朝俞文豹《吹劍續錄》就有記載:“東坡在玉堂日,有幕士善謳,因問:‘我詞比柳詞何如?’,對曰:‘柳郎中詞,只好十七八歲女孩兒執紅牙拍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西大漢執鐵板,唱‘大江東去’。公為之絕倒。”大多時候,蘇詞豪邁,柳詞婉約,自然人們會有如此期許。換到當代依然如此,人們總會在心里給自己一個匹配度設定。西城男孩翻唱男孩地帶的《陽光季節》(Season in the sun)沒有問題,但如果滾石或者斯汀去唱就有些另類。迪克萊恩翻唱《天使》(an angel)沒問題,埃爾頓約翰大腹便便的唱起來就不大好玩了。同是汪峰的歌,旭日陽剛唱《春天里》沒有問題,但唱《北京,北京》就有些不倫不類,更不要說《回憶之前忘記之后》這種小清新曲風;同是女生的歌,你讓王菲去唱《最炫民族風》,讓蔡琴去唱《愛情買賣》,也會有讓如今的劉天王演小馬仔的不和諧感。形象的差異也很重要,讓劉歡去唱胡彥斌,黑豹去唱許巍,讓韓磊去唱周杰倫,都有此類荒謬感。不是說劉歡不能搖滾黑豹不能文藝韓磊不能吐字不清,但就是給人感覺不舒服。雖然有的時候偶或為之也能出些效果,比如李代沫這個大光頭去唱《我的歌聲里》這種小女生的歌也很暖,但大多時候這不符合人們心里關于‘人曲合一’的預期。
雖然上述三條對于人們的好惡有一定的影響,但決定排位高低最關鍵的一點,其實還是聽眾個人的經歷、心境、精神狀態與歌曲歌手的相似性。人們常說,一首歌打動了人引起廣泛共鳴。何為共鳴?一定是有相似處,有共同,有感同身受,才能切身體會到這種情感。窮家巷子出來的孩子,聽到《酒干倘賣無》會下意識的看看哪里有酒瓶子,而富家子弟多半則會一臉茫然;同樣,草根逆襲成精英人士的雞湯能成為大多數屌絲的雞血刺激我們拼搏向上,但沒落貴族東山再起的故事則更容易引起富家子弟的認同。這就是共鳴。你不可能指望一個希望工程學校勉強畢業的孩子對交響樂有多么敏銳的感知以至于在首次聽到貝多芬巴赫后就潸然淚下,你也不能苛求維也納樂團的首席小提琴家聽到陜北民歌青海花兒蒙古長調就涕淚交流。據說有個日本音樂家聽到梁祝后感動的情不自禁哭的嗷嗷叫,但要知道日本許多文化本就沿襲漢唐。杜甫說過,”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你只有在那個心境、那個狀態,才能有著歌曲一樣的體會。比如《你是我的眼》,盡管蕭煌奇的版本并不算最好,但他的身體缺陷讓這首歌聽起來撼人心魄,相比之下蕭敬騰也好林宥嘉也好,技巧或許勝過,但感人程度要遜色許多。再比如,趙傳的《我很丑但是我很溫柔》和《我是一只小小鳥》,在他在早年并沒出名的時候,給很多有同樣夢想的在底層打拼的人認同感。后來任賢齊這個高富帥(相比趙傳)再唱,味道就差了一大截兒。同樣,李宗盛和辛曉琪的歌,如果你沒過三十歲沒有經歷過感情的挫敗和人生的起伏,你可能不太能感覺到歌聲中那種欲說還休和一聲嘆息。類似,張宇的歌也是。
由此來看,其實原唱也好,翻唱也好,我們在討論喜歡與否的時候,多半無關歌曲本身,而是我們自己對于歌曲、對于歌手、對于人生的理解和追求。
最后不得不說一句,有些歌高高在上無法翻唱,比如黃家駒的beyond《光輝歲月》《海闊天空》,比如李宗盛的《山丘》,加上一整個鄭智化。不要問我為什么,反正我就這么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