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油炸橘子皮
[古風] 夜行人 簡介&目錄
上一章:[古風] 夜行人 第六章:慕雨和海棠
第七章:陷落
慕雨一直以為海棠是病死的,但看著一天天長大的靈兒越來越像海棠,慕雨的心,也跟著越來越沉。
慕白握碎了自己的鴛鴦杯,慕雨的心,像抽離了一絲脈搏,咯噔的一下。當心臟還沒從這一下停跳蘇醒過來的時候,慕白擲過來的酒壇便深深擊中了他的胸口,沉悶的沖擊加上迅速擴散開來的疼痛讓慕雨的腦子瞬間清晰。
酒壇在擊中慕雨后四散開來,慕雨的身體隨之向后倒去,就在傾倒的瞬間,慕雨擲出了手中殘存的鴛鴦杯,直沖慕白而來,慕白眼睛睜的滾圓,看著倒下的慕雨,鴛鴦杯在慕白的耳邊碎裂,割傷了他的耳垂,少得可憐的血直到慕雨踉蹌的站起來,也沒能匯聚成可以滴落的樣子。
慕雨后背靠著亭子的乳白色的大理石柱子,用手扶著欄桿,雙腳撐地,艱難的將身體挺起來,一只手捂著被酒壇擊中的胸口,另一只手像之前慕白捏碎自己的鴛鴦杯時那樣顫抖著指著慕白,有氣無力的說:“有沒有點輕重!我不被箭射死,也被你砸死了”!
當慕白沉浸在刺殺事件的種種疑點之中,慕雨望著破碎的鴛鴦杯回憶海棠的時候,兩支利箭從兩個人耳蝸正對的方位奔向了慕白慕雨兩兄弟。慕白反應迅速,并且用最穩妥的辦法--用酒壇把人砸開,將慕雨推離了箭的軌道。慕雨反應過來的時候,看著因焦急使得眼珠仁兒都要冒出來的慕白對射向自己的箭毫無反應,便在倒地的瞬間將手中唯一的物件--僅剩的一只鴛鴦杯擲向了將要射中慕白的利箭。
慕雨只是賭了一手,他沒有把握,在那樣猝不及防的時刻一擊即中,但他沒有更好的選擇。鴛鴦杯是可惜了,但當鴛鴦杯將箭矢撞開崩裂的那一刻,慕雨的心,霍然輕松了。失去只是一種結果,可是愛人的心,在身體每一處血液綻放。
慕白望著捂著胸口的弟弟,微微一笑,剛要說些揶揄的話,突然感覺胸口一熱,殷紅的鮮血從微啟的唇齒間噴薄而出,濺落在墨綠的石桌上,清涼的桌面瞬間被紅色浸染,旋轉,流淌,宛如盛夏晨霧中新開的墨魁。
直到這時,慕白耳垂上聚凝的血液依然沒有滴落,只是顏色變得發黑,仿佛吸收了這斑駁的夜色中所有的寂靜與光亮。
慕雨瘋了一樣沖過來扶住已經握不緊雙手的慕白,將他的天樞、沖陽兩個穴位封鎖。慕白恍惚的望著嘴巴張張合合的慕雨,仿佛要掙破自己的兩腮一樣,可是慕白什么都聽不見了。
慕白心中默默的想著:“好厲害的毒”!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半跪在身邊的慕雨的脖子,將慕雨拉向自己,而事實上,慕白只是將自己拉向慕雨,因為他真的已經沒有力氣了。
慕白將頭伏在慕雨的肩膀,嘴里一遍又一遍的說著:“走???走???”!只是并沒有發出聲音。這時他突然感覺一股洪流從腹部涌出,這次不像上次那樣悄無聲息,這次像疾風驟雨般的絞痛著慕白的每一根神經,像墮入清水的熔巖,像劈頭蓋臉的硫酸,伴著撕裂般的疼痛,慕白終于喊出了此生最后一句話,應該說是一個字:“走”!
溫熱的鮮血像融化的巧克力掛滿了仰天長嘯的慕雨的前胸后背,素白的衣服生出了血脈般的紅色經絡。這個曾經不茍言笑的男人,在血泊中,倒在了曾經嬉皮笑臉的另一個男人的懷里。
死去的人,往往幸運。
慕雨的喊叫引來了管家白起,白起匆匆的步伐將自己佝僂的雙腿扭成了麻花的樣子。白起一邊向亭子走來,一邊嘴里大聲叫著:“公子,公子,怎么了,什么事”?
白起越走越近,仿佛看見了倒在慕雨懷中的男人,慕雨轉過頭,冰冷的目光阻停了想要一探究竟的白起。白起站在那兒,抬起手指著慕風慕雨兩兄弟,嘴里念叨著:“這????那????怎么???”?這時他又望見了慕雨的眼睛,他突然感覺脊背發涼,手指像觸到了炙熱的鐵鉤,結冰的水潭倏的一下縮了回去。
白起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自己要怎么辦,安靜的低著頭,不再敢抬頭向前看,擰成麻花的腿慢慢的緩過來,這時慕雨冷冰冰的說:“白管家,遣散所有人,把我和靈兒的東西簡單收拾一下”。
慕雨的聲音在嘩啦啦的流水聲中聽不出一點語氣,甚至一點生氣,完全像是從一個死人嘴里發出來的。白起聽著,不敢抬頭,不敢回應。
這時慕雨頓了一下,接著說:“還有思源。去準備吧”。
白起不停的點著垂在胸前的腦袋,卟呤卟呤的像微風拂過風鈴舞動的短冊。
白起走后,慕雨扛起余溫尚存的白慕風,他輕點溪水,騰身而起,往溪流的上游去了。夏天的微風,蟬鳴,還有濕漉漉的空氣從兩個人的身邊劃過,偶爾滑落的血液在水面炸開一朵又一朵形態各異的絢麗的花朵,倏忽間便作浮云般散去。
出了莊,慕雨嘴里念叨著:“小時候打不過你,你就愛夾著我;長大了一點我還是打不過你,你就去比武,我就去逛青樓。本來想著等你老一點在跟你比試比試,靈兒就來了,她一來 ,你我都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大青蛙小竹馬了”。
慕雨帶著慕白來到了兩個人而是練武的深山。慕雨一把將慕白扔在地上,慕雨抽出懷里的扇子在自己的大腿上不停的敲打著,一邊敲打,一邊踱著步。這時他又望了一眼臉埋在草里,一只胳膊壓在身下,一只胳膊背在背后的白慕風,便走過去,將他扶起靠在了樹上。
慕雨又站起來,又開始踱著步,又用扇子不停的敲打著自己的大腿,不一會兒他突然停下來,用扇子指著被他放在樹旁的白慕風,舌頭不停的抵著牙齒,痛心的說:“你說你怎么就接了殺手的活”!說完他跪在地上,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不停的用扇子敲打著,喃喃的道:“他媽的,為什么死的不是我!他媽的,憑什么老子要姓白!他媽的,這他媽的蕭炎,為什么要救我們”。說完,他低下了頭,把腦袋像剛剛哥哥那樣埋在草里,握著扇子的手不停的往草里扎著。
過了一會兒,慕雨安靜下來,直起身子,跪在那里,望著那曾經無數次爬起摔倒的地方,一直望著,好久好久,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突然慕雨想到了不眨眼睛的海棠,他突然明白,那時的海棠,眼前一定像他現在這樣,滿是回憶。
慕雨突然笑了一下,起身走到躺坐在樹邊的白慕風身旁,跪下來,幫他整理紛亂的頭發,擦拭粘稠的鮮血。可他發現怎么也擦不干凈,便又扛起微微僵硬的哥哥,扔進了兒時摸魚的小河。
慕雨一邊擦著哥哥和自己的身體,一邊念叨著兒時一起經歷的快樂與痛苦,這時,他看見渙散了瞳孔的哥哥微張的雙眼,于是慕雨笑著說:“我讓白起遣散了傭人,收拾了行李,我的,靈兒的,還有思源的,我把你埋了就帶他們走”。說到這里,慕雨哽咽了起來,抬手輕輕拂過哥哥的臉,嗚咽著說:“埋了就走,你放心”。
這里的小樹不知不覺長成了大樹,草黃了一批綠了一批,老樹慢慢開始住進了蟲子,河流也不斷變換著自己曼妙的身姿,螳螂捉住了蟬,黃鸝吞下了螳螂,一切像多年前便已安排好,多年后,又像什么都不曾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