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小久

-01-

陰沉的天空下著零星小雨，嘀嘀嗒嗒的打在馬路上，街上的行人們低頭疾行，生怕被這突如其來的雨水澆透了衣裳。

我撐著傘，站在遮沿的公交站臺前，518路公交車卷起地上的積水開到眼前，旁邊等車的人紛紛收起傘準備上車，而只有我呆呆的無動于衷。

此時的電話在大衣口袋里嗡嗡震動起來，我伸出濕漉漉的手看了眼名字，不由的嘆了口氣。

“喂，媽……”

“你回來沒有？趕緊的，相親的人馬上就到了，別再磨蹭了?！?/p>

“我知道了，我在等車呢。”

掛了電話，518路公交車夾著尾煙緩緩而去。

我一點也沒有著急的意思，我寧愿在這兒耗上個兩個小時，也不想回家。

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五次相親了，雖然我已經26歲，可是我還不想這么早結婚，但是我媽不行，每天都在我耳邊嘮叨著，說你都這么大了，對自己的婚姻大事怎么一點也不著急呢，你不著急，我還著急呢，所以，她給我安排了相親。

前四次相親，有兩次是因為我故意遲到打發掉了，后兩次是因為我裝病而躲過了，我在想這第五次該用什么理由逃脫。

正在陷入沉思漩渦的片刻，突然聽見背后有人叫我的名字“姍姍！于姍姍！”

我下意識的回頭尋著這聲音，一回頭就見小雅站在我身后。

“姍姍，好久不見，沒想到能在這兒遇見你?！?/p>

我的臉上有些尷尬，強擠出幾分笑，我想當時我的神情應該難看的很。

“是啊，好……好久不見?！?/p>

“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喝杯咖啡吧?！?/p>

-02-

當我們坐在咖啡廳的時候，我打量著小雅，她一點也沒變，大大的眼睛還是那樣清靈透徹，臉上的皮膚還是那樣光滑細膩，頭發依然烏黑靚麗，她還是那樣漂亮，和高中的時候一個樣子。

我們寒暄了一會兒，又回憶了一些高中時候的趣事兒。

就在她端起咖啡珉起嘴唇的那刻，我看見了她手上晃眼的鉆戒。

“你……你結婚了？”

她看了看手上的戒指，笑得跟花兒似的“對啊，結婚三年了?！?/p>

“和……和念北？”

小雅聽完我的話，突然大笑起來，笑得直不起腰，笑得臉上都起了褶子。

“姍姍，你想什么呢？你不會到現在都不知道，我和念北從來就沒好過吧。”

“什么？”

“人家念北喜歡的是你，你這個傻丫頭！當初是為了氣你，他才故意找我演了一出男女朋友的戲，你怎么還當真了？”

我的腦子嗡的一下，心里也跟著顫抖起來，我的指甲嵌進手心，都是疼的，哪兒都是疼的。

-03-

念北是我的高中同學，也是我高中三年來一直暗戀的人。

也許聽起來有那么一點可笑，我當初喜歡上念北只是因為他的名字。

那個時候我還是個青澀的小丫頭，剛剛踏入高中的校門。

那一年夏天，天氣出奇的燥熱，我們這些高一新生站在烈日當頭的操場上，等待著入學儀式上校領導的發言。

校長是一個戴著眼鏡，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他頂著那鼓出來的肚子站在陰涼的講臺上侃侃而談。

而臺下的我們個個被太陽烤的焦躁不安，每個人都想盡快結束這個充滿儀式感的入學典禮。

正當我擦著額頭的汗水，熱得受不了的時候，念北出現了。

他代表著高一新生站在臺上演講，他穿著一身新校服，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那個土里土氣的校服唯獨穿在他身上特別好看。

他有些細長的眼睛，那眼睛雖然不大，但里面裝得都是炙熱。

他的聲音很好聽，讓人酥酥麻麻的，尤其是說到他叫念北的時候，更加讓人覺得歡喜。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念北，我就喜歡上了他的名字，和他的人。

-04-

后來，念北和我分到了一個班，又分到了我后面，那個時候，我真的興奮了好多天。

每天上課，我盡量讓自己像個好學生一樣，坐的筆直筆直的，認真的做筆記，認真的學習，可是我的思緒早就飄到了念北那里，想著念北是不是覺得我是一個好學的人，念北是不是覺得我的背影這樣很好看。

所以，我的那些看似認真的筆記本里，被凌亂的愛慕攪得亂七八糟，幾乎沒一個像樣的字兒。

即使這樣我還是想讓念北知道，你看，我是個愛學習好孩子，哪怕這只是一種假象。

和念北說的第一句話，當然也逃不過那時的俗氣。

那日上課，我突然找不到我的橡皮，低頭尋著的功夫，念北的手在后面伸了過來，念北的手可真好看，纖長白皙。

“先用我的吧。”

“謝……謝謝?！?/p>

我接過那個橡皮，心里開滿了花兒。

那個橡皮很好聞，有檸檬的味道，好像也有念北的味道，我握著它，沒敢用它擦掉我本子上的鉛筆字。

后來，念北把那塊橡皮送給了我，他說“送給你吧，我還有很多?！?/p>

于是，我把那塊橡皮當個寶貝一樣，裝在了家里的鐵皮盒里。

-05-

有了第一次的說話，我好像再面對念北不再那么緊張了，我開始時常找他借東西，有時候是支鉛筆，有時候是一個本子，有時候是個圓規。

當然，這些東西我從來是不舍得用的，我把它們當作神圣的玩意兒，一個一個收藏起來，就像收藏著我對念北的愛情。

后來，我與念北成了朋友，我可以在課間自然的扭過頭去和他說話，和他打趣，和他胡鬧，雖然我在面對他的時候，心跳的依然怦動，可是念北對此一點沒有察覺，因為我掩飾的總是那么完美。

高二的時候，班里按成績調座位，老師把念北調到了最前頭，而我被調到了最后頭。

我傷心了整整一個星期，我傷心的是念北離我那么遠，我傷心的是，我與念北的差距那么大。

我每天郁郁寡歡，再回頭看不見念北了，看見的只是一堵冰冷冷的墻，我想離念北近一點。

念北許是看出了我心情不好，他說“于姍姍，至于么？不就是分到最后一座了么，你好好學，等下個學期再分座位的時候，就可以到前邊來了?！?/p>

他邊說著邊雙手掐我的臉，我臉上的肥肉讓他掐的嘟起來，可是我心里是暖的。

我開始拼命的學習，為的就是能離念北近一點，而念北也開始幫助我補習。

中午休息的功夫，我們會坐在教室里，一邊吃飯一邊學習。

可是我的注意力總是不能集中，因為念北離我太近了，近的我能聽到他的呼吸聲，近的我能聞到他嘴里薄荷的香氣。

所以我總是做錯題，每當這時，念北就會圈起手指彈我的腦門，很輕很輕。

當然，念北有時候也會偷懶，尤其天氣大好的時候。

陽光透進窗戶里，照在他的身上，照進他松軟的頭發里，他會趴在桌子上睡上一覺，當他睡著時，我會肆無忌憚的看著他，看他的睫毛，看他的嘴唇，看他的眉眼，他真好看。

-06-

終于，期中考試成績下來了，我的平均成績有了很大的進步，我又被調回了中間的位置，而這次坐在我旁邊的是念北。

由于他的成績退步了，所以他被撤回到了這個位置。

可是當我翻開他的數學試卷時，我看到后面的一整篇都空空如也，他一個字也沒有寫。

我問他為什么，他說他睡著了。

也許那個時候，我應該問他是不是為了我，可是我總覺得我還沒有如此重要。

與念北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那么快的，一晃眼我們就高三了。

高三是屬于我們奮斗的年紀，也是屬于我們的荷爾蒙氣息萌芽的年紀。

那個時候，班里有個男生一直很喜歡我，他會每天給我買早餐，他會每天給我寫上好幾封信，他會每天像個跟屁蟲一樣黏在我的身后。

我是討厭的，也是反感的，因為我并不喜歡他，我的心里只有念北。

那日，我剛剛到學校，放下書包，就看見桌子上擺了一封信，那信封上刻著紅色的閃光玫瑰花，那玫瑰花還帶著點淺淺的香氣。

我知道這準又是那個男生送來的，這次他倒是花了點心思，因為平時他送給我的信從不舍得加個信封。

我想都沒有想，就把信撕個粉碎，扔在了垃圾桶里。

這時，念北進了屋，他看見了我如此憤怒的模樣，看見了那撕成碎片的信紙，他突然怔了一下，神情黯淡下去，眼睛里的炙熱在一瞬間都不見了。

-07-

沒過多久，念北就主動提出換了座位，我是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樣，我又開始難過起來。

直到那日，我看見了他與小雅在走廊談笑風生的樣子，念北笑得很燦爛，小雅笑得一臉嬌羞。

我才明白，原來，念北已經有了喜歡的人，而他喜歡的正是小雅，是啊，小雅那么美，小雅學習那么好，小雅那么溫柔，也只有小雅能配得上念北吧。

我是比不過小雅的，小雅甚至不用讓念北感動，小雅甚至沒有花三年的時間，小雅甚至沒有多看念北一眼。

念北就這么愛上了她。

我苦笑著，我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小丑一樣可憐，把自己的一腔深情當作是能感動念北的資本，可是最后感動的，只有我自己。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心疼，我的心就像拴上了一圈繩索，稍微為念北動一動，就會疼得我穿心刺骨。

自那之后，我和念北再也沒有說過話，直到畢業那天，我看著念北再一次站在了講臺上，我看著他代表畢業生演講，我看著他說，他叫念北。

那一刻，我哭得撕心裂肺，我知道耗在暗戀里的青春結束了，而我與念北還從未開始過。

后來，我上了大學，又參加了工作，這期間，我一直沒有交男朋友。

因為我總覺得我心里一直住著一個人，一個自私的人，他把我的心房占的滿滿當當的，沒有給別人留一點余地。

有時候我想讓他出來，別在我的心里占著地方了，可是他不聽，他像個無賴一樣，趕都趕不走。

-08-

在咖啡館出來，天色已晚，我與小雅相擁道別后，手機又開始催促起來。

“喂，媽……我這就回去?！?/p>

“你怎么回事??？這都幾點了？人家相親的人都已經等半天了。”

我提了提挎包，撐起傘沖進大雨里。

當我回到家，我的衣服早已滲透，我的頭發低落著雨水。

可就是在這種狼狽的情況下，我還是笑得很燦爛，笑得要流出淚來。

我媽張羅著我快點進去，趕緊跟坐在沙發的那個男人打聲招呼。

于是，我走過去，我忘記了脫下濕漉漉的衣裳，也忘記了脫下滿是積水的鞋子。

我伸出手，盡管我的手顫抖著，盡管我的手冰涼無比，可是我的心炙熱似火，就像那個高一的夏天。

“好久不見，念北。”

? ? ? ? ? ? ? ? ? ? ?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