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創,與知乎、豆瓣齊發,ID:孫孫孫12138、一直很安靜,文責自負。】
(一)
我是一個失敗者,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所以我理應去死。
于是,30周歲生日這一天,我站在了天橋上。密密麻麻的車子擠在城市的車道里,快速地從我眼底閃過來,又閃過去,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想到我稍后注定的命運,我點了點頭,感到些許的放心。
“這個月的房租水電已經交了,房間也打掃干凈了,燃氣電力開關都關上了,確定沒有任何欠款,沒有未取的快遞......”我對自己默默道,以確保我的死亡不會給別人帶來負擔。
我張開雙臂,閉上雙眼,迎著血紅的垂暮的夕陽,迎接我近在咫尺的死亡。
我的眼前閃過了一個又一個過去的破碎片段,從出生,到死亡。所有的快樂都將留在過去,所有的痛苦都無法再在深夜襲擊我。我還是流淚了,卻平靜地微笑著。一切都該結束了……
(二)
我想我應該是死了吧。
現在,我終于離開了那個世界了嗎?離開了我的肉身了嗎?
可是為什么我的意識還存在?難道此刻在說話的是我的靈魂嗎?不會真的像電影里演的一樣,我還要重新再去投胎吧?我可不想再做人了。
我試探著活動了我的手指,是有力量的。
我緩緩地抬起手臂,是有重量的。
我摸了摸我的臉頰,是有溫度的。
我掐了掐我的大腿,“啊——”是有痛覺的。
回過神來,我已經睜開雙眼坐了起來。只是眼前一片漆黑,睜開眼睛和閉上眼睛,都是一樣的世界。
這是地獄嗎?
因為我的人生太過失敗,所以被墮入黑暗得無邊無際的地獄嗎?我還以為我能上天堂呢,畢竟我也沒做過什么壞事。可能天堂和地獄也是要看人的地位來劃分類別吧。真是的,死了也是妥妥的失敗者。
算了,管他呢。
不過就算到了地獄,也得有鬼神來接我吧?我這人生地不熟的。
“有人不?”剛脫口而出我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有鬼不?”
四下一片沉寂,靜得像這黑暗一般穩定,不容打破。
我的表情凝固在這黑暗之中,顯得有一絲尷尬。但一想到都沒人瞧得見我,何來尷尬呢?誰又能嘲笑得了我呢?
我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在的,你醒了?”
“啊——”我本能地驚叫了半聲,隨即捂住了嘴巴。這一瞬間,我感覺到我的五臟六腑都要嘔吐出來了。
我定了定神,穩住了自己的身體,然后突然想到我都已經死了,死人還有什么可怕的?我可是鬼誒!
我大著膽子喊了一句,“請問,你,你是哪路神仙?”
“我不是神仙。”
“那你是鬼嘍?”
“我也不是鬼。”
“那你總不能是人吧?”
“我也不是人類”
太好了,想到我終于還是死成了,我的心里松了一口氣。
“那你是碳基生物嗎?或者是宇宙中存在的、人類并不知曉的其他生命體嗎?四維的……”
“都不是,”他打斷了我正發揮的想象,“我是系統。”
“系統?”我的腦子茫然了。我考慮了這么多的可能,怎么也沒想到會蹦出來這么一個詞匯。
“你進入了我的游戲。”
什么玩意?我在心里咒罵著。
“那我現在死了沒死呢?我是人是鬼呢?”
“當然是人類,活著的人類。”
……
“為什么打亂我的計劃?人家好端端地在自殺,憑什么突然把人拉到你的游戲里?”我沒好氣地亂叫著。
“很抱歉,但我只是一個系統,我只負責向你傳達信息。”
我沉默了一會。
“你說我到了你的游戲里,那我現在處于一個什么樣的世界?是真實的還是虛擬的?我可以在這個世界里繼續自殺嗎?”
“對于這里的人類來說,當然是真實的世界,就像你在你的世界里感覺到的同樣真實。這個宇宙中存在很多很多不同的、平行的時空,一個人做一個微小的選擇就會產生不同的結果,這些小的差異就會形成多個不同的時空。每個時空彼此獨立,互不干擾,即使它們擁有很高的重合度。”
系統的聲音頓了一下,“至于玩家是否選擇在游戲中終結自己的生命,是玩家個人的自由。”
“好,我會去死的,一定!”我沒好氣地說,翻了個白眼。
(三)
天亮了,我被外面的光線刺到,醒了過來。我“騰”地坐起來,發現自己正處于一個山洞里面,周圍除了巖石什么都沒有。
“不會掉到什么景區里了吧?”我心里嘀咕著,起身跑到洞口。然后,我的身體便不可自抑地定住了。
草原上,成群結隊的野牛和猛犸象在奔跑,漫天卷起一陣一陣的煙塵。煙塵隨風淡去的瞬間,我依稀看見有野人騎著馬舉著弓箭在其間狩獵……
這個場景是很壯麗的,只是我實在無心欣賞它有多么的波瀾壯闊,我只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的沖擊。
“啊?”我的腦袋里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疑惑,但卻一時間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突然意識到系統的存在,我趕忙試探著叫喊它,雖然我并不確定這能否得到它的回應。
“系統,系統,你在嗎?”
“早上好,在的,有什么問題嗎?”
“不是,你說得這么鎮定自若的,這什么地兒啊?怎么還有野獸、野人啊?”
“這是遠古時代,類似于你們世界的1-2萬年前。”
……
“為什么把我送來這個世界?”
“你的任務是——”我打斷了系統,“別,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會完成你的任務的,你休想!我只要在這個世界完成我的自殺計劃就好。”
“好的。祝你成功。”系統不再說話。
我毅然決然走出山洞,奔向草原、牛群,逃向我的死亡。
野牛的眼睛釋放著新鮮好奇的野蠻血色,那是看獵物的神色。它們成群結隊,興奮著,饑不可耐的加快步伐,向著我逼近......
(四)
“喂!快上來!”一只強有力的手臂不由分說地攬住我的腰,把我橫在了馬背上。
“啊——”我轉身望去,是野人把我扛到了馬上!我本能地驚恐地掙扎,想要逃脫。
“別動!你這樣會掉下去的!”野人大聲喊了一句,然后把我轉過來,正坐在馬身上。我扭過頭看見他的樣子更加害怕了,控制不住地歇斯底里地大哭起來。
野人愣了一瞬,隨即駕著馬帶著我疾馳而去,直到遠離了牛群。
野人停下馬,從馬上跳下來,這才好奇地打量著我。我踉蹌著從馬上下來,卻不小心跌落在地上,疼得“哎喲”了一聲。野人見狀想要扶我一把,看到我更為驚恐的表情后,猶豫著又縮回了手。
“你擄走我是要做什么?”我大著膽子試探著發問,雖然我也不確定我們之間的對話是否可以正常進行。
“你差點被野牛群踩死!我救了你。”他眨巴著眼睛看著我,很是真誠。
“但我是在自殺。”我有些生氣地說。
“自殺?自殺是什么?”野人疑惑地皺了皺眉。
“嗯?自殺就是......就是我是故意去被野牛踩死。”我的眼睛閃爍著,不悅地看向地面。
“啊?為什么要這樣?”他一副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我,好像我是什么異類。
“為什么?因為活得不開心啊!活著太累了。你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嗎?你活得就那么快樂嗎?”我有些氣憤地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好像很生氣有人竟真能過得很快樂。
“嗯,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我感覺活著挺好,挺開心的啊。”他稍微思考了一陣說。
“活著有什么好?”我追著他的話問。
“能跑能跳,能吃飯能喝水,能騎馬能打獵,能哭能笑,能唱歌跳舞,能曬太陽能吹風,死了就什么都沒了啊。”
“光是這樣就快樂了?”我心想他也太實在了。
“那還要怎樣?”他歪了歪腦袋,難以置信地問我。
“嗯,可能想要擁有更多的財富、地位和認可吧。”我沒多想,下意識就說出了一個現代社會普遍認可的答案。
“財富?地位?認可?這是什么?”他又皺起了眉。
“就是有更多的錢……哦不是,有更多的……野牛肉和……果子,有得越多別人就會越喜歡你呀。”我努力解釋,試圖能讓他聽懂。
“可是這些食物時間長了就放爛了呀,有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我們也不會因為別人有這些東西就更喜歡那個人,我們自己同樣可以去摘果子和打獵呀,這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呀。”
好吧,我們的社會體系相差太大了,導致我們的生存模式是完全不同的。為了混口飯吃,我們得上班掙錢,為了能夠上班我們還得上學,我們需要競爭、奮斗,才能獲得生存的機會。而他們,只需要夠一夠頭頂的果子。
野人頓了一下,“你說話我老是聽不懂,你是哪個部落的?穿的衣服、你的頭發、你的臉……和我們都不一樣。”他眼睛打量著我,卻沒有任何惡意。
“我,我是從很遠很遠的部落來的。”我隨便給他指了一個方向,讓我的說辭顯得沒那么蒼白。
“既然你在你們那個部落生活得不開心,可以試著在我們部落生活,再考慮要不要讓野牛踩死你呢?”他看著我,眼睛里露出了天真的擔憂。
我的心里猛地驚訝了一下。我們只是見了一面,聊了幾句,他就邀請我到他的部落去生活了嗎?就這么輕易地接受我了嗎?他不害怕我是什么異類嗎?不害怕我會給他們帶來危險嗎?畢竟我和他這樣不同。
而站在我自己的角度,進入一個陌生的族群,我會遇到什么未知的危險嗎?畢竟我一個人勢單力薄的。但是轉念一想,我本身就是為了赴死而來,就算真的發生什么危險也是遂了我的愿了,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看著他清澈的眼睛,聽見自己說了句,“可以。”
(五)
帶著一絲奇異的感動、一些好奇和高度的防備,我還是來到了他所在的部落。這里的人居住在帳篷里,以備隨時到來的遷徙。動物的骨頭做成帳篷的骨架,獸皮作為遮蓋。他們已經學會了生火、使用簡單的工具,語言體系也比較成熟了。他們的皮膚曬得黑黃油亮,身穿獸皮制成的衣物,赤著雙足,倒是比我在歷史書上看到的智人圖片好看多了。
初見我時,他們對我也有些敵意和戒備,看我的眼神像看外星人一般。但在救我的那個野人的勸說下,他們還是勉強接受了我。即便如此,他們對我還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和防備。
我想我不能再這么叫他“野人”了。于是我走到他的面前,“我該怎么稱呼你?嗯,你的名字?”
他正為我搭建單獨的帳篷,“張偉。”他停了停手里的動作,繼續把骨架固定得結實些、穩固些。
“張偉?”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野人的名字如此充滿現代感,“你怎么會叫這個名字?”
“大家都這么叫我,所以我就叫這個了唄。”他對這個話題好像不怎么感興趣,索性又開始干活了。
“那你們這兒其他人都叫什么名字?李紅?陳明?王濤?”我開玩笑地問道,覺得和眼前這個野人的距離仿佛近了一步。
他擰起眉頭來,“這么奇怪的名字倒是沒聽過。部落里除了我的名字,其他人的都很好聽,比如‘塔塔安’、‘莫西’、‘均各朔’。”
好吧,是我狹隘了。可能他的名字并不是我腦子里形成刻板印象的那個“張偉”,可能是“漳尾”,也可能是“蟑胃”,也可能是其他我所不了解的其他詞匯、其他含義。但我還是想叫他“張偉”。
“那你的名字呢?”他抬起眼,像是突然想起似的問我。
我思忖了一瞬,還是告訴了他我的本名,“言默,我叫言默。”
(六)
夕陽沉了下去,夜色一點一點地被釋放出來。部落的人開始點燃篝火,準備晚上的餐食。剝了毛皮的動物被直接放置在地上,四腳被麻繩捆起來朝著天。幾個成年野人正拿著鋒利的石片在肢解動物,小孩在一旁協助。張偉也在我的帳篷前開始忙活起來,干草在取火棍的旋轉下生出了微微的火光。
我學著他的樣子撥弄著干草,試圖幫上點什么。他歪著頭疑惑地看著我,然后一把扯過我手中的干草,把地上黃色的野果遞給我,讓我先吃。我雙手捧起一把,向河邊走去。
“言默,你去哪?”他叫著我的名字,詫異地望著我。
我愣了愣,瞄了一眼手里的果子,“去洗啊。”
“為什么要洗?直接吃不行么?”他更奇怪了。
我這該死的本能的身體記憶。我忘了這個世界是沒有農藥的,所以并沒有太大的必要去洗水果。大自然的東西,能有多臟呢?
“我們那個部落的人是挺奇怪的,程序太多啦,所以我才活得那么累。”我訕笑著說,重新坐了回去,啃了一大口野果子。果子瞬間在我舌尖綻放出從未體驗過的清新香甜的汁水。
我決定入“鄉”隨俗。我要試著像個野人一般,粗野、隨性地生活,不再遵守以前那些生活的規矩。過去那些刻在我DNA里的習慣,我要全部丟掉。死我都不怕了,臟算什么?
“你好像什么都不會做哦。”張偉遞過一塊剛烤好的正滋滋冒油的野牛肉給我,“你是怎么活到現在的?你們部落的人都這樣嗎?”
我趕忙接住,“我們那個部落和你們是很不一樣的。我們不需要打獵,不需要自己去摘果子,當然也不用自己生火。”
他烤著肉的動作停了下來,不敢置信地問道,“那你們怎么吃飯?”
“我們給別人做苦力,他們就會給我們一樣東西,我們叫它‘錢’,然后再用這些錢來換食物。”
“那你們為什么不直接自己去摘果子吃呢?自己去打獵不行么?為什么要給別人做事情?填飽肚子是自己的事情呀!”張偉不可思議地反問我。
“因為果子是別人的,所有的牛羊動物都是別人的,包括這些食物所在的地,都是別人的。你想去摘果子,想去打獵,你得把很多很多的錢交給別人才行。所以部落里大部分的人都只能給別人做苦力,才有食物吃。”
“這個別人是誰?也太壞了!憑什么他可以霸占這么多東西?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的,他以為自己是天神嗎?”他憤憤不平道,“我們部落就不會有這么自私的人。這么自私的、不討人喜歡的人,我們所有人會一起燒掉他!”他似乎忘記了烤肉的動作,肉都有點燒焦了,發出“滋啦滋啦”抗議的聲響。
“這個別人也不是一個人,是一小部分人,他們聚集在一起。他們很聰明,也很強大,強大到我們已經無法反對他了,甚至完全想不起來要去反對他了。”我苦笑著說,像是在說自己的前生。
“在你以前那樣的部落生活,真是辛苦你了。”他的嘴角向下抿著,鼻孔一張一弛地抖動著,眼睛也不再看我,好像快要哭了一樣。
我心里驚了一下,隨即嗓子發酸,眼淚逼了出來。沒有人對我說過“我辛苦了”,所有人都在讓我加油,讓我再努力一點,更努力一點,可是什么時候才能夠呢?哪里才是盡頭呢?
我竭力晃過神來,立即抹掉了眼淚,擠了個笑容出來,才發現張偉居然已經哭得一抽一抽的了。
不是吧?我都沒怎么哭呢。他怎么還替我哭上了!
“沒事,都是過去的事了。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呀!”我反安慰著他說。
“不知怎的,我很同情你,你實在是太可憐了。”他的鼻孔和嘴巴張得很大,眼淚鼻涕流下來,糊在臉上,他也不慌不忙,用手背胡亂一抹,接著繼續烤著肉。“怪不得你那么瘦,你連摘果子都不行,怪不得你想要被野牛踩死......你以后就在我們部落生活吧,我教你打獵、生火,我告訴你哪里有好吃的果子......”
這里的野人,情緒都這么外露的嗎?我的隱忍,我的偽裝,好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好像我才不正常一樣。
(七)
夜深了,部落里所有的人都睡了,四下寂靜得像是整個世界都消失了一樣。因為過去一直失眠,還沒有到我往常睡覺的時間,我難以入眠,于是躺在草地上看著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就和我以前看到的竟一模一樣。
我想,我那個世界的人,此時此刻在做什么呢?他們會和我望著同一片星空嗎?或許不會吧。這個時候他們可能還在瘋狂地加著班,或是在擁擠的地鐵上搖搖晃晃,或是在一個急速閃爍著的屏幕前吃著外賣......
這些昨天還在發生的事情,卻好像已經離我很遙遠了。
我現在,在一兩萬年前的遠古時期,赤著足躺在布滿塵土的大地上。我不刷牙也不洗澡,我不護膚也不化妝,我再也不用去管那該死的考勤、績效,再也不用加班、考核了。
“你好像不想去死了。”系統冰冷的聲音劃破了寧靜,給我嚇得一哆嗦。
“你怎么神出鬼沒的?”我沒好氣地說,“我只是對這個世界產生了一點點好奇,我晚點再死好了。”
“玩家如果選擇繼續生命,需要接收游戲任務。”
“說來聽聽。”我對這個游戲也產生了一點興趣。
“你的任務是幫助張偉所在的部落獲得生命的延續,成為這個世界人類的先祖。”
“什么意思?他們不就是遠古時代的野人嗎,不就是人類的祖先嗎?”我不解地問。
系統思考了一會說,“換個說法,你在他們身上感受到了什么?更偏向邪惡還是正義?自私還是善良?”
“是善良的,正義的。”我不假思索地說,但還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游戲的設定者希望讓善良的基因得以存續和進化,而進一步凈化掉自私的基因。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仍存在相對惡的部落和人類,他們自私殘忍。而你要幫助你所在的部落取得絕對的勝利。”
“但是自私、貪欲是人類的天性啊,如何逆著人性、挑戰人性呢?況且單一的善良怎么可能斗得過復雜的欲望呢?欲望才是人類進步、演化的最重要因素吧。”我辯駁說。
“那是因為你們世界人類的祖先本就是自私的,所以你們理所當然地合理化了自私和貪婪。倘若沒有這些,你們便不復存在。但是世界與時空是多重的,這個宇宙是無限的,所以充滿了各種各樣其他的結果。任何結果,都有存在的可能。”
我的世界觀受到了沖擊。短暫思考了一會,我繼續說,“也就是說,理想的世界,可能真的存在。而我現在的任務,就是為了打造這樣的世界嗎?”
“可以這么理解。”
“為什么選擇我?我是個廢物,在我的世界里我連自己都養不活,別說拯救世界了。我對歷史、政治、戰爭、武器、醫療一竅不通,穿越過來也無法實現文明的一點點發展呀。”回想以前看的那些穿越小說里的男女主,他們的劇情有多爽,就襯托得我有多平庸。
“因為你足夠善良,光這一點就足夠了。這很可貴,非常契合本次任務目標的價值觀。文明并不是必須的,也不是唯一的、最好的結果。本次任務無意推動文明的進程,所以你無需任何知識儲備和技能。”
“那我有金手指加持嗎?比如卡牌、道具、武器、積分這些,畢竟這個任務非常的不簡單。”
“沒有。你需要靠你自己的力量完成本次任務。”
“你說得倒輕巧!”我一骨碌坐了起來,“靠我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我根本就做不到!我要是完成不了呢?”
“完成不了是沒有懲罰的,會把你重新送回你以前的世界。”
“我才不要回去呢,好不容易逃出來了。”想到過去的生活,我的眼光暗淡了下來。“那萬一,我是說萬一我要是成功了呢?”
“你可以選擇留下來,在這個世界生活。”
“那我接收任務。”不管怎么樣,結果如何,現在留在這里總歸是最好的選擇。
(八)
什么聲音?我本能地直起了身子。
半夜,我睡得很淺,突然被外面嘈雜的人聲、腳步聲驚醒了。透著篷布,我依稀看到外面有紅色的火光隨著人群在游移。我掀開帳篷的縫隙露出一只眼睛向外查看,看到張偉才把頭探了出去。
“張偉,發生什么事了?”
“部落里有個小孩半夜發了高熱,我們正想辦法救她。”說罷,他抬腳要走,又回頭補充了一句,“你在這待著就好,不必擔心。”
“等一下!”我探出半個身子,拽住了張偉甩在后面的手,“你們這里,高熱可以救嗎?怎么救?”
“巫師會為她作法祈禱。但生死有命,她能不能活,要看她自己的命了。”張偉嘆了口氣。“我得趕緊走了,要去搭祭臺,要不然時間來不及了。”
“我和你一起去!或許我可以救她!”我從帳篷里走出來,小跑著跟上張偉的步伐。“光是祈禱、作法怎么能治療高熱呢?”
“那要怎么救?難道,難道你們部落有治高熱的方法嗎?”
“邊走邊說吧!”
循著火光,我們找到了患病小孩的位置,看到一群年輕健壯的男人在搭建著祭臺,巫師頭戴鹿角正瞇著眼睛振振有詞,一位絕望的母親抱著一個在低聲呻吟著的孩子。
我俯下身去摸孩子的額頭,想要大概評判一下病情的嚴重程度。還未觸及皮膚,這位母親已經敏捷地彈跳了起來,孩子被她用手護在另一邊。
“你是誰?你要做什么?”她瞪著眼睛,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
“她叫言默,是來自其他部落的,那里有治高熱的方法。”張偉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擋在身后,“不如讓她試試?”
“我怎么能信一個外族人?”母親帶著審視的惡意,上下打量著我,然后摟孩子摟得更緊了。
“我們那里,高熱不會死人。”我鄭重地說。
母親看我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又立馬恢復了戒備。我猶豫了一瞬,隨即越過張偉的保護,大著膽子向前一步,對著她微笑,帶著使命感的堅定。我試探著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它由顫抖變得平穩,由緊張變得放松,由冰冷變得溫熱。
“請讓我救活她,好嗎?”我的請求帶著真誠,也帶著底氣和自信。
母親的眼光看向身旁的男人。男人的眉頭緊鎖,雙唇緊閉,似乎在用沉默宣告著威嚴。
“我知道你們這里一旦發生了高熱,幾乎沒有人可以存活。而我知道治高熱的辦法,我一定可以救活她!所以求你讓我試試,時間緊迫!”說話間,孩子發出了一陣虛弱的嗚咽聲。
“你能保證一定能救活嗎?”男人的目光像鉤子一樣抓著我。
“天亮以后,病情就能減弱。若有問題,隨你處置。”我毫不畏懼地迎向他的眼神。我知道自己把話說得太滿了,但此時此刻我別無選擇。生命危在旦夕,容不得猶豫和縝密。
“請給我軟布、溫水,麻煩要快!”我沒給他拒絕的機會。
“嘶——”張偉撕裂了他的上衣遞給我,“時間緊迫,先用這個吧。我去生火,馬上就能好。有人能來幫我嗎?”
短暫的寂靜過后,那個男人開口了,“跟我來。”
(九)
我把張偉的衣服撕開一小塊,放在冷水里浸泡,然后放在小孩的額頭上。
我又把熱水和冷水倒入陶制的容器里混合,反復調試了幾次,盡量讓溫度在四十幾度的樣子。之后我把剩余的布料浸濕在溫水中,擰到半干后在小孩的脖子、腋窩、腹股溝、膝蓋后側來回擦拭。
因為沒有保溫的容器,又一直需要熱水,張偉和孩子父親一直在帳篷外面燒著火。孩子母親和我一同在帳篷里照顧孩子,同時也監視我的舉動。
為了維持孩子體內的電解質平衡,我跟這位母親要了糖、鹽和一只碗,打算自制營養液。
我輕輕把孩子抬起上半身,好讓她倚靠在我胸前,然后給她喂食營養液。雖然虛弱、無力,但求生的欲望還是指引著她本能地抓住一切或許可能的獲救。她的嘴巴張不太大,但我卻能感覺到她用力的呼吸,身體強烈地在一起一浮。
“噦——”孩子突然吐了起來,我安撫地拍著她的后背。
“她怎么吐了?你到底對她做了什么?”母親一把把孩子搶過來,目光兇狠,卻含著淚光。
聽到動靜,張偉和那位父親也趕忙跑了進來。
“嘔吐是正常反應,她現在是把身體里的毒吐出來,吐出來就好了。”
“我怎么能信你?你讓她變得更不好了......”
“媽媽——”孩子竟能開口說話了,“我好像是好受了一點兒。讓我再睡會吧。”
這位母親神情復雜看了我一眼,然后把孩子放到地上躺好,就在我身側。那兩個人也不知什么時候出去了。
持續的物理降溫后,孩子的氣息愈發平穩,臉上的表情也舒展了很多,不再發出痛苦的呻吟了。母親露出了難掩的欣喜。
“我看她好多了,真是多虧了你,還好你來了,要不然現在她已經......”母親有些不好意思看我,迅速瞄了我一眼,又有些羞愧地回避了視線。
“沒關系的,孩子沒事就好,能救活她我也很開心。”
被人夸獎,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再去找些事情來做,好緩解我的尷尬。我摸了摸小孩額頭上的布,感覺稍微有些溫熱了,就重新把它放到冷水里浸泡。
“我來吧。看你做了這么久,我都已經學會啦。”孩子母親搶過我手里還未擰干的布,拿開我的手,“你歇一歇吧,瞧你手都冷了。”她把我推向帳篷外,“快,去烤烤火暖和一下。”
“他爸,拿些吃的去吃,忙活這么久都該餓了。”
“娃沒那么熱了,都睡熟啦!”
“真是多虧了她。”母親略帶羞澀地對我笑了一下,便回身扭進了帳篷里,“我得去里面看著啦。”
我有些局促地看向張偉,透著火光,和他相視一笑。
(十)
夜色消退,太陽帶著人間的希望升騰起來了。
小孩的高熱已經好轉了很多,她的父母很高興,一直向我道謝,甚至還送了我半只羊作為謝禮。看著這血腥的牲口,我有些不敢拿,他們卻容不得我拒絕。
在此之后,沒有人防范、警惕著我這個外來人了,我順理成章成為了這個部落的族人。
在這里生活得久了,我漸漸開始習慣成為一個野人的生活了。我適應得尤其快,好像我天生就應當是這樣似的。
我的作息開始變得規律,但卻不再是某一個時間點睡覺,亦或是某一個時間點起床。我不再拘泥于幾點幾分,而是遵循晝夜節律,日落而息,日出而起。
我開始學會觀察氣象,了解大自然悄悄透露給我的征兆。要下雨了,要晴天了,要起風了,我都能提前了解。
我也開始懂得識別各種植物,知道哪些好吃,哪些不能吃,哪些甚至還能拿來治病。
我學會了很多的生活技能,如何快速制造一把武器、打磨工具,如何縫制衣物、引火做飯,最終我還學會了如何制造陷阱、騎馬打獵。
我交了很多朋友,不分年齡、不分性別。這里沒有身份高低,沒有高低貴賤。我們一群人一起騎著馬奔騰,在草原上唱著歌,在篝火邊拉著手跳著舞,看白云飄蕩,看夕陽落下,開心了就哈哈大笑,傷心了就哇哇大哭。很多很多個瞬間,我都感動得直流下熱淚,仿佛看到我的生命正熱烈地燃燒。
真切地活著的實感,大概就是這樣吧。體驗過這樣的生活以后,我才意識到我過去的二三十年,從未有過活著的感覺。諷刺又幸運的是,為了死亡,我卻得到了另一種重生。
在這里生活得太真實和滿足了,導致我都有些忘記我本不是這里的人了,我是有任務在身的。雖然不知道是否可以完成,但為了能夠繼續留在這里,我還是需要盡自己所能去幫助這個部落的。
于是,我敲了敲我最好的朋友張偉的家門,“在家不,張偉。”
一只粗壯的黑手掀開帳篷的門簾,“言默,你來啦。”張偉探了探頭,然后整個身子也走出來了,“我正要出去,一起吧。”
“行。”我熟練地解下馬繩,躍上馬背,不費力地就跟上了他的馬。
“張偉我問你,我們部落以前有發生過戰爭嗎?”我沒有任何鋪墊,直截了當地發問。
“戰爭?”他扭頭看了我一眼,“又在說我從來沒聽說過的東西了。”
“就是打仗呀,和其他部落之間打架。”我向他比了個拳頭的手勢。
“從來沒有過。”他皺了皺眉毛,“人和人之間倒是會打架,比如說在爭奪配偶的時候,瓜分獵物不均的時候。但是不多。”
“很多很多人一起打架,一個部落打另一個部落,沒有這樣的情況嗎?”我緊接著問。
“沒有。”他斬釘截鐵地說,“為什么要這樣?”
“搶東西唄,不會有人搶你們的食物和地盤嗎?”
“外面到處都是獵物,而且誰都會打獵,為什么要搶?搶那么多吃不完都爛掉了,搶了也是白搶。”張偉略帶不屑地說。
“那如果就是有人這么做了呢?還搶了你們的獸皮、武器,甚至是你們生活的土地呢?”我逼問著他。
“那就重新捕獵,制造武器,和族人一起到另一塊地去生活吧。”他有些不耐煩了。
“不會生氣地打回去嗎?”我仍不放過他。
“應該會有一點生氣吧,我也不清楚。主要是,這些東西我們也不是很在意,他們想要就拿去,別打傷我們就行。”張偉偏過頭去,先我一步駕著馬跑了,顯然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我想,也許是因為現在的生活條件不允許他們囤積大量的食物和財富,還不至于吸引別人來搶。所以他們才能活得如此灑脫自由,可以絲毫不重視自己所擁有的,也不急于去占有什么。即便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沒有了,他們也能立馬重新生活。正是因為擁有的少,才能快速地重建和再現。
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戰爭又怎么會出現呢?又怎么會給我發布幫助這個部落的任務呢?我的任務要怎么完成呢?這很矛盾啊。
“言默!你跟上呀!”張偉扭過頭來喊我,打斷了我的思考。
“來了!”我揚鞭追了過去,“你出來做什么的,就這么急?”
“當然是去好玩的地方!”他對著我做了個鬼臉,“聽說鄰近部落搞了個叫‘集市’的東西,有很多人聚集在這里,換他們想要的東西。我們部落也有人過來,所以我才知道的。”
以物換物嗎?我心想著,“可也沒見你帶什么東西來換呀。”
“這你就不懂了,這個集市很方便呢,不需要你帶著東西來換。”他有些得意地拍了拍他腰間的口袋,“帶著這個就好了!”
“這是什么?”我疑惑地問,然后一把扯過他的口袋晃了晃,里面“丁零當啷”的響。
奇怪,怎么有種錢包的錯覺。
“這是貝殼,等會就用這個換東西就好了。”他把“錢包”重新放回自己腰間,“你想要的話分你一點好了。”
貝殼?貨幣的起源?怎么這么早就出現了?
我猛然想到了歷史書上的這個知識點,頭皮不禁一陣發麻。食物囤多了會爛,但錢不會,而錢又能轉換為食物,可以轉換為想得到的任何東西。這代表著,財富的囤積,開始成為可能;掠奪、戰爭,開始成為可能。
“別愣神啊,看看想換什么,明天就不用出去打獵了。”
說話間,我們已經來到了“集市”。我看著人們拿著“錢包”,在“集市”上挑選著“商品”,感到一陣莫名的惡心。
市場的雛形已經開始顯現,我的心里有著非常不好的預感。
(十一)
“你好像不開心啊,剛剛也沒有換東西。”回去的路上,張偉關切地問我。
“我不喜歡‘集市’這個地方,也不喜歡用貝殼換東西。”我面無表情地說。
“為什么?我覺得挺好玩的呀,可以換到自己喜歡的東西,這多方便啊,這不好嗎?”
“難道沒有這些東西以前,我們生活得不好嗎?為什么要改變?我就想和以前一樣!”
“以前當然好呀!只是現在這樣,不是更好了嗎?”
“不好!人會不再單純、善良,會變得貪婪、自私,所有人都會變成金錢的奴隸!欲望的走狗!”我面目猙獰地咆哮道,聲線都不平穩了。
“你,你在說什么......”張偉顯然被我嚇了一跳。
“抱歉,我有點激動......”我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我以前那個部落,就是因為出現了這些東西,才變成那個樣子的。你說的‘貝殼’,就是我之前說的‘錢’。有了這個東西以后,人就不再是以前的人了。”
“你是說,有了‘集市’和‘貝殼’以后,人都會變得像你之前一樣,想死嗎?”說到“死”字,他的聲音微微顫抖。
我嘆了口氣,努力地使用他能聽懂的語言和詞匯來讓他明白,金錢是如何滋長了人的貪婪、自私和占有欲,以及如何滋生了矛盾和戰爭。
“雖然還不是完全明白,但是我相信你。”他似懂非懂地望著我,卻充滿真摯。“我以后不來這里了,也不用貝殼換東西了。我就和以前一樣生活就好了。”說罷他竟真的打開口袋,一用力,貝殼全部灑落在地上,被馬蹄子踩進地里。
我苦笑了一下,“光是這樣是遠遠不夠的,一個人的抵抗是遠遠不夠的,需要徹底地鏟除它們才行。”
“那怎么才能徹底地鏟除呢?”張偉眼睛一亮,“我去把所有的貝殼都丟進海里,沒有了貝殼,看他們怎么再搞出個‘集市’?”
我擺擺手,“這個工程量太大了,而且這樣做就會產生新的矛盾。最重要的是,貝殼沒了,可能還會有鵝卵石,總會有其他東西代替它。所以不是要讓貝殼消失,而是要讓這個想法這個思維消失。”
“可是,這些想法已經出現了......”
“已經出現的東西,大概是沒法消失了。”我思考了一下,“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告訴人們這個東西有多不好,會有多么不好的后果。趁著現在還沒有形成穩定的體系,人也還沒有形成習慣,讓人主動放棄掉這樣的生活方式。至于最終結果會怎么樣呢,我也不知道。”
“那好,我們一起去見族長,一起商量這個事情吧!”張偉揚起鞭子,加快了步伐。
(十二)
我和族長講述這個事情的時候,并沒有很大的信心能讓他信我的說辭。畢竟在他們看來,這也許只是一個惡意的推測,未來誰能預計呢?
族長放下手里的活計,深思了一會,嘆了口氣說,“其實你說的有幾分道理。最近部落里打架斗毆事件頻繁發生,好多人為了爭貝殼打得頭破血流。甚至還有人夜里偷偷跑到別人的帳篷里去偷......”
“這也太丟我們部落的臉了!我們可是最和諧的部落啊!”張偉義憤填膺地說。
“我想我們應該把族人都召集起來,然后請族長告訴大家,這個事情會給我們帶來什么樣的危害和后果。在這以后,禁止大家參加這樣的活動。”
族長肯定了我的說法,并在當天晚上就召開了會議,頒布了禁令。可能是因為有我這么一個真實的例子,族人們也很愿意相信我的說辭,相信金錢的確會帶來不好的結果。再加上他們并沒有嘗到太多金錢的甜頭,也很滿足于當下的生活,所以都非常干脆地交出了自己的貝殼,并表示以后不再參與這樣的活動。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我卻隱隱地有些擔心。事情真的會這樣順利嗎?我就這么阻止了這么重要的歷史事件?
“玩家請注意,檢測到對方陣營玩家的行為。”我獨自在帳篷里發呆的時候,系統的聲音突然響起。
“什么?這游戲還有敵方陣營?還有其他玩家?怎么不早說。”
“你沒有問。”
......
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
“那他們的目的是什么?對方有幾個人?又做了什么事呢?”我沒好氣地問。
“我們的目的是讓善良的基因留存,而他們的目的則是讓自私的基因留存。對方只有一個人,目前已經利用貝殼開啟了貨幣和市場的開端,企圖讓文明提前。”
“怪不得!我就記得貨幣的起源沒有這么早,原來是人為的!人家好好的生活,他非要插一腳!”我生氣得咬牙切齒,頭發都要豎起來了。“他人在哪呢?我去找他。”
“就在你們鄰近的部落。你打算怎么做?殺了他?”
“殺了他?”我愣住了,有些驚訝系統的問題,“雖然真的很生氣,有一瞬間氣得想殺人,但我不會真的這樣去做啊。”
“即使這個人可能會給人類帶來災難?”
我思考了一會,“為了躲避未曾發生的災難,就殘忍地殺掉這個人,這到底是為了正義而不得不變得殘忍,還是在追求正義的過程中失了本心,自己變成那個災難呢?”
系統停頓了好一會,“那你有信心戰勝他,讓善良的基因得以延續嗎?現在你只需要殺他一個,未來可就不好說了,你的任務將更難完成。”
“殺了他,也許我守住了這個部落,但我卻沒能守住我自己。如果我變得極端、殘忍,就算是全人類的命運我也不會在乎,我又還會在乎這么一個小部落嗎?如果建立理想的世界需要以犧牲個人的善作為代價,那就總得需要這樣的犧牲才能持續地維護。那么它其實就不是在維護善,而是在創造惡。”
“即便如此,要是任務失敗還是會把你送回以前的世界的。”
“任務失敗的話,這里和以前的世界,又有什么不同呢?”
(十三)
第二天,我獨身前往鄰近部落的“市集”,尋找敵方玩家。我相信,“犯人”總會在自己“犯罪”的地方徘徊,為了安心。
“市集”的人變得比以前更多了,售賣的商品也變得更加多種多樣了。這里的商品不再局限于食物,還出現了縫制好的獸皮衣物、打磨得鋒利的骨刀、象牙和鹿角做的項鏈。眼看著它的繁華日益劇增,我趕忙加快了腳步。
我觀察著來往的人,試圖找到一個還未完全“野”化的現代人。最終,我把目光鎖定在一個體型偏瘦削、腰背更直挺、發型和衣著像是精心打理過的男人身上。但他看起來溫和謙遜,面目也很和善,并不會讓人和“自私”、“貪婪”這樣的字眼聯想起來。
我有些不確定,但腳已經不自覺地走到了他的面前,試探著說了一句,“奇變偶不變?”
他的瞳孔明顯放大了,透露著興奮的光芒,隨即便恢復了平靜,“符號看象限。你好,對手玩家。”他彬彬有禮地對我伸出手來,想要同我握手。而我卻已經不再習慣這樣的現代禮節,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胡亂握了一下。
“‘貝殼’、‘集市’都是你搞出來的?”我直截了當地發問。
“是啊,如你所見。”他倒挺坦誠。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害了這個世界的所有人,為什么要攪亂他們本來平靜的生活?”
“你說我害他們?我害他們什么了?你看看他們哪個人的表情不是高高興興的?我只是在提供他們方便。”他反駁著我,臉上卻一直帶著平靜的微笑。
“從短期的角度來看,貨幣、市場的確能給人帶來方便,這一點毋庸置疑。可是從長期的角度來說,它勢必會帶來戰爭、災難,它會讓人變得自私、貪婪、冷漠。就像我們所處的那個世界。”
“你說戰爭、災難是貨幣帶來的,可我卻認為是人類自己選擇的。貨幣只是貨幣,它只是一個工具,沒有任何傾向。你說它會讓人變得自私、貪婪、冷漠,可我卻認為是人天生便是自私、貪婪、冷漠的。如果人沒有這樣的特質,任何外物都無法觸發它。”
“在這之前,人都是很善良、正義的。難道過去的幾千幾萬年里的這些人,他們也天生是自私、貪婪、冷漠的嗎?如果是,這些特質又怎么沒能在幾百萬年里充分顯露出來呢?”
“我相信這些惡的特質是一直存在的,過去也存在,也許只以一個比較小的比例存在。如果完全沒有,人也不可能存活到現在,并且成為食物鏈的頂端。而我也相信,這些特質一旦被喚醒,將擁有無限強大的力量。”
“如果你認為人的惡是天然的,那為什么還要自己插手干預呢?就算你不插手,這些惡也會自己呈現出來吧。你插手就是覺得人類還不夠惡。”
“的確是這樣。就算沒有我,‘貝殼’、‘市集’也會出現,只是會慢一點。”他的嘴角向上抿著,眼神間凝聚著興奮,“但我希望快一點。我希望未來的人類是更加自私的。這就是我想要打造的世界。”
“我無法想象那樣的世界是什么樣子。如果人類變得比我們那個世界更加自私,人還能過得開心快樂嗎?到處充滿了不信任、猜忌、陰謀、戰爭,這就是你想看到的世界?”
“自私一定能給人類帶來最實質的快樂,我反而覺得自私才是善,是對自己的善。我也明白我的行為會帶來戰爭、殺戮,但我卻并不認為這是一件壞事。你所謂的災難,也許從另一個角度看,它正是另一種重生。我認為只有這樣,才能篩選出最自私、最聰明的基因,也是最該活下來的基因。只有這樣的基因,才配得上活著。”
“這里是一片凈土,你一定要在這里進行你所謂的實驗來糟蹋它嗎?”
“我正是在讓它變成最好的土地。”
“而我會阻止你。”
“加油!如果你真的可以做到的話。”他微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仿佛真的是在鼓勵我。我看著他的背影,目送著他隱入黑壓壓的集市,恍如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十四)
我躺在草地上,看著天空發著呆。天是那么藍,白云漫無目的地游移,風吹過來,青草的澀氣滲入我的鼻腔。
而我的心里卻并不平靜。
我到底,能阻止貨幣的出現嗎?
我到底,能維護這個部落的善良嗎?善良又真的能夠戰勝自私和貪念嗎?理想的世界真的會出現嗎?
我的能力是有限的,我要如何使用自己有限的力量去維護善良呢?我具體又該怎么去做呢?
似乎在欲望面前,善良總顯得那么無力,那么缺少對策。
一陣冷風吹來,我不禁微微抖了幾下。這時候,天空暗了下來,剛剛還潔凈無暇的白云變成了陰沉的灰色。
“走吧,要變天了!”張偉騎著馬,在草原那頭喊著我。
“來了!”我起身向著他走去,回我們的部落。
(十五)
要知道人性有天然的越軌沖動,有時候規則是定出來被破壞的。就好像夏娃偷吃禁果一樣,這個禁止本身反而強化了人的欲望。
族長的禁令頒布后沒幾天,我們就發現還是有族人偷偷跑去交易。
但誰也不能指責過多,更不能懲戒什么,畢竟這并沒有損害任何人的利益。人家也只是為了過得更方便那么一點點,更快樂那么一點點。誰也不能想到,為了這一點點的好處,會在未來形成多么巨大的改變。
慢慢的,事情還是發展到了誰也無法阻擋的地步。
一些擁有更多貝殼的人,他開始苦惱沒有好的東西可以買了,食物、衣物、武器、工具、甚至裝飾品,他都已經有了足夠的、最好的。這該怎么辦呢?他發現自己可以讓其他人來幫他打獵、生火做飯,來幫他搭建更好的房屋,再付給他們貝殼就好了。這樣一來,他發現可以買來自己的悠閑和獨特,他發現人是可以被區分的,他更加發現了貝殼的珍貴和好處。
為了占據更多的貝殼,他開始了爭搶、掠奪。最終,部落間的戰爭還是打響了。
我目睹著這一切的發生,也參與其中,制定了一些方案,執行過很多計劃,但最終從結果上看來,卻好像什么作用都沒有。我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太過微弱。在真正的革命面前,我只是一只螻蟻,一只企圖倒轉天地的螻蟻。
“系統,我感覺我可能完成不了任務了。”我感到心灰意冷,還感到強烈的自責。“如果當初你選擇更聰明、更有能力的人來完成任務,可能就不是現在這樣的局面。”嘆了口氣,我接著說,“但我覺得很不公平,對方陣營只需要輕輕地干預一點點,這個世界就會發生非常巨大的變革。而我把自己累個半死,卻好像沒有一點點成效。好像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想辦法,也根本無法扭轉。”
“我知道,你已經很努力了。不是對方陣營太努力、更聰明,也不是你不夠努力、不夠聰明,而是我們雙方所要付出的成本本就不同。我們這一方,注定要付出得更多。”
“貨幣、市場、勞動都出現了,我沒能阻止。現在,戰爭也出現了,我更加沒有信心了。我好焦慮,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一定會失敗的。”我痛苦地捂著臉,眼淚從指縫里溢出來。我再也承受不住內心的巨大壓力了。
“這不是你的責任。”系統頓了一下,“你不需要背負一整個世界的人類的命運。這是這個世界人類自己的選擇,而他們需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相應的代價。你所能做的,只是盡力而為。即便最終失敗,也沒有人指責你。”
釋放了內心的壓力后,我平靜了很多,還開起了自己的玩笑,“只是我瞧著其他穿越小說里,人家那主角都是能力超強的,都是能做大事的,甚至可以改變歷史的。怎么到我這兒一點主角光環都沒有呀。”說到這里,我笑出了聲。
“小說是小說,現實是現實。正是現實里無法實現的,才會成為小說。我們的游戲以現實世界為基礎,而不是小說。所以你不需要以小說人物的標準來要求你自己。”
“謝謝你的安慰,系統,我感覺好多了。不管結果如何,我會盡我所能地幫助這個部落的。”我感到我又充滿力量了。
(十六)
我不再去想自己最終到底能不能成功,而是沉浸在眼下的戰事中,幫助我的部落取得勝利。畢竟,善良要戰勝邪惡,也需要智慧和能力的加持。
我白天出門觀察地形地勢,晚上回憶著以前讀過的孫子兵法,幫助族長制定作戰計劃,希望能夠在戰略上取勝。我不停地試驗,希望調制出更穩定好用的武器,能夠一擊制敵。我還研究草藥,調整配方,希望能夠減少族人的傷情。
戰爭如約而至。由于我們做了充足的準備工作,而對方只是維持了過去的戰斗力,沒有意料到我們的長進如此之大,我們部落取得了絕對的勝利。看到敵人踉蹌著滾爬到馬的腳下,匆忙爬上馬背狼狽地逃跑,族人們士氣大振,示威般地嚎叫著。
我抬起頭,看到天空澄凈無云,陽光溫暖地灑落在大地上,絲毫不偏袒任何一個生物。我低下頭,看到戰場上廝殺留下的痕跡,被血染紅的鈴蘭花,敗者在逃竄,勝者在歡呼。
意識到自己的勝利,我既感到慶幸,又感到擔憂。慶幸這短暫的眼下的安心,擔憂這恒久的未來的悲劇。
太陽釋放完它最后一絲熱情,跌落進極致的黑暗。族人們的熱情卻更加高漲起來,在這夜間釋放得更加淋漓盡致。他們燃起篝火,拿出大量的、最好的食物,穿上他們最漂亮的衣服,唱著唱不完的歌,跳著跳不完的舞,慶祝著他們以為的永遠的勝利。
張偉拉過我的手,不容分說地把我從沉寂中拽出來。我們和族人手拉著手,在充滿節奏感的歌聲中圍著篝火轉著圈、跳著舞。我們用盡力氣把雙足踏在這厚重的大地上,踏在我們用鮮血保衛著的大地上,似乎在向大地證明著我們的力量。
火燒得很旺盛,頂端的火苗炙熱地跳動著,映照著族人們臉上的喜悅。火光中,我漸漸模糊了視線。我聽見自己說,就放縱吧,就歡呼吧,就為這眼下的喜悅瘋狂吧!
(十七)
要知道戰爭的勝利從來不代表結束,而恰恰是它的開端和升級。雖然有所預判,但我并沒想到能升級到如此地步。
石器時代在戰事中走向落幕,而鐵器時代站上了舞臺。就像貨幣和市場一樣,文明的進程被人為地大大提前,而鐵制品的提前,便是為了制造武器,升級戰事。
在經歷了兩個季度的和平后,一個毫無防備的清晨,我們被鄰近部落偷襲。毫無疑問的,我們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毫無反抗能力,石頭和骨頭制成的武器瞬間被堅硬的鐵器擊潰,我們失敗了。我們儲藏的食物、毛皮、貝殼被掠奪一空,我們的族人傷痕累累,甚至,還第一次出現了被殺死的人。
我們從這塊肥沃的土地上被趕了出來,背著死去的親人,尋找生者的庇護所,和死者的墳墓。
在一塊長滿鮮花的草地上,我們把死者露天安放在這里,在他們身上和周圍灑下花粉和花籽,并放置了動物的角和骨頭作為標記。等到他們的肉身被禿鷹食盡,再取回他們的骨頭,葬在我們還未找到的庇護所的祭壇下。
死者的至親跪坐在地上,仰面長嘯,震耳欲聾,似乎要穿透天空,拷問宇宙的主宰。他們的眼睛睜得很大,充滿了血紅的腥氣,是我以前從未見過的復雜的表情,那是復仇的火焰。
死去的人得以往生,而活著的人依舊要向前,尋找生的契機。我們繼續行進著,尋找著適合居住的庇護所。
“媽媽,我們要去哪里?是要遷徙了嗎?”五六歲的小娃興奮地叫喊著。
“是的,孩子,我們要遷徙了。”
“遷徙好呀,我喜歡遷徙,可以看到不一樣的花,吃到不一樣的果子啦!可是為什么這一次,大家都不說話,都不和我笑了呢?”
“孩子,只是這一次的遷徙,它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呀?媽媽。”
“以前是我們自己想要遷徙,這一次,是被人趕出來。”
“所以大家都不開心,還哭了是嗎?這些人真壞,等我長大了,我要去殺了他們,我要報仇!”說話間,小娃還揮舞著他手里的木劍,佯裝殺人之勢。
“好孩子!”母親寬慰地摸了摸小娃的頭,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天暗下來了,夜色中不知何時升起了一輪血紅色的月亮。
(十八)
由于缺乏足夠的食物來源,族人只能給其他部落的人做苦力,再到集市上換取食物。我也不例外。
我們來到過去曾生活的部落——現在是別人的部落了——給他們修建要塞,加強軍事力量。
“都勤快點干活,不準給我偷懶!”監工手叉著腰叫喊道,脖子上的一大串象牙項鏈丁零當啷地響——那是以前被殺死的其中一個族人的。
“看什么看?還瞪眼?”監工手指著我們的族人,那個曾失去至親的滿眼血紅的族人。
“你這種手下敗將還好意思瞪眼?讓你來干活還委屈你了?”監工摩挲著手里的鞭子,臉上的肉抽動著,向著我們這里逼近。
象牙的撞擊聲得更急促了,族人的臉憋得更加脹紅了。
“啪——”鞭子響亮地擊打在地面上,隨即掉落在地。族人敏捷地把監工按倒在地,騎在他的背上,一只手反扭著他的雙手,另一只手用項鏈死勒著他的脖子。
監工一次次試圖逃脫,卻不知那族人現在力氣大得可怕,竟完全動彈不得。他的眼睛向上翻著,嘴巴大張著,臉上呈現著死亡的顏色,也許再有幾秒鐘!就會完全地死去!
“你這樣做他們會殺了你的!”反應過來后,我趕忙過去,試圖扒開他的手。
“離我遠點!”他對我咆哮著,我一時間被嚇得愣坐在地上。
“無論我現在殺不殺他,他們都一定會殺了我!”他平靜了些,“那為什么不讓他來抵命呢?”
“可是......”
“你們一定要為我報仇,為我們失去的一切報仇!答應我!讓我安心地赴死,好嗎?”
他的眼睛里帶著不容拒絕的熱忱,迅速煽動起所有在場族人的仇恨情緒。
“報仇!我們要報仇!”每個人的眼睛里都燃起了紅色的腥氣。
“什么動靜?那邊在做什么?給我住手!”
治安的人群奔了過來,把我們笑得發狂的族人從死尸身上拖走。他的腳被拽住,頭朝下,手里死死攥著那根浸滿了鮮血的象牙項鏈。
不一會兒,便再也沒有了聲音。
我們僅僅看到一段很長很長的血線,浸染在腳底的大地上。
(十九)
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屈辱之后,我們最終還是基本恢復了過去所擁有的一切物品,甚至還有了鐵制的武器。鐵,已經在市場上流通,不再是什么稀罕物。
有了足夠的武器后,部落里的族人開始按捺不住復仇的情緒,開始紛紛向族長建議發動戰爭。
“打吧,現在我們可沒什么怕他們的了!”
“是啊,族長,搶回我們之前的土地,我們就不用再去做苦力了,我們就可以在自己的地盤狩獵了。”
“這仗不打,我怎么對得起我死去的親人!”
仇恨的情緒快速膨脹起來,大戰一觸即發。在這樣的氛圍下,沒有人可以說一個“不”字。
這一次,我們做了更為充足的準備。由于每天都給我們過去的部落做苦力,我們對于那邊的要塞情況、武力情況了如指掌。過去的屈辱,卻成為了我們的加持。
在一切準備妥當后,我們趁著夜色潛伏到過去生活的土地,這些人正圍著篝火跳著舞。
看到他們正陶醉著、毫無防備的樣子,族人們手持武器猛沖了過去。我們人已近在眼前,他們才趕忙翻找武器想要迎戰。可是他們的動作搖搖晃晃,打起仗來反應遲鈍,很快就被我們族人制服了。還有的人企圖逃跑,可是還沒爬上馬背就自己掉了下來,好像很難平衡自己似的。
我感到非常奇怪,便上前探查,發現他們的臉通紅,渾身都散發著一股濃重刺鼻的怪味。
“這是......酒?”
我再湊近一聞,果真是這樣。
原來酒文化也被提前了,只是目前還只在有錢有閑的人手里流通。整天沒有事干,又有大把的貝殼,怎么辦呢?喝酒便成了最好的娛樂。當然,也成就了他們自己的失敗。
“對手玩家,又見面了。”
我回頭一看,看到了敵方陣營的那個玩家,他正被五花大綁著丟在地上。
“你輸了。”我略帶同情又不屑地說。
“還沒有,再等等看。”他的眼睛閃爍著難掩的興奮。
“你不害怕嗎?”
“相反,我快樂得可怕著呢。”
這時候,前方傳來一陣激昂澎湃的吵鬧聲。
“怎么處置他們?他們現在都像睡著了一樣,根本反抗不了我們。”
“干脆都殺了他們!為我們死去的親人報仇!”
“把他們全都殺了!省得他們以后再找我們報仇。”
“然后把他們的貝殼、食物全都搶過來,當初他們怎么對我們的,我們要全都還回來!不!要加倍奉還!”
“殺!殺!殺!”
族人們亢奮起來,眼神里充斥著迷離的癲狂,抬著爛醉的外族人立馬就要往火堆里扔。
“不要殺他們!”我沖破人群,“殺了他們,我們和他們有什么區別?我們是在變成魔鬼啊!”
“為什么給外族人說話?他們可是我們的仇人,血親之仇!幫他們說話的就是叛徒!是我們的仇人!”
“膽小的叛徒,活該被燒死!”
我剛要說什么,就被張偉一把拽了出去,“你不想活了啊!別說話了!”
“這樣做是錯的,我有責任要去制止!”我試圖掙脫張偉的鉗制。
張偉用力搖晃著我的肩膀,“我不管它對的錯的,我只知道他們現在是真的會把人燒死!不管是誰!他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些人了!你自己看看!”
我看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到族人們把外族人的軀體扔進燃燒的火堆,用小刀割下他們的肉,開心快樂地分食著,癲狂地哈哈大笑著。烤肉焦糊的味道熏入我的鼻腔,流入我的氣管,我控制不住地趴在地上開始嘔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