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姑娘:
見字如面。遠念。
那日晚上,我約你去畫船喝曼特寧。你誤了時辰,終究沒能趕上。后來知道是我親自煮好的咖啡,并特意挑選了一個大雪停后有燈火的夜,又說我的表白太過含蓄,毫不顯眼。
可我想,你總不至于希望我在那艘畫船之上,擺些心形一樣的東西,或者打出幾個閃光的字母。你早先就說,雖然你喜歡花言巧語,但要是一個人將那三個字直白地搬進詩歌里,只會令你心生猥瑣。
想起前些日子你說,要帶我在成都的街頭走一走,趁著趙雷的余味還在,尋一尋水碾河的咖啡,紅星路上的茶樓。
我當時沒有做任何的回應。只是在心里想著,若當真出現在成都的街頭,我會帶你去看一看有關我們相識的故事起源。或許,在那個傍晚,靠窗的一排酒紅色沙發里,和我讀著同一本《逃離》的那個女子,就是你。書店中響起的那一曲《盡在無言》只是為了調和我們零距離接觸的唐突。
前兩天知道你最近身體不適,我便再也對秋街的明月提不起興致了。一連幾日,落在紙上的文字,全成了生病的詩。那些春花秋月,仿佛瞬間都被抽離,我像個行乞的幽靈,只剩下一副空空的皮囊,茍活于世。
好在,病痛并沒有折磨你太久。我至今沒有問過你確切的地址,只好說今天以另一種方式寫信給你,并且滿足你要的高調而又避免猥瑣。此刻正在看著不需要撕開郵戳就能收到的信箋,你可開心?又或者因為沒能把幾張實實在在的紙張捧在手心,平添幾許失落?
給你寫這封信的時候,房間里正播放著《小屋》。窗前已經亮起路燈,一直延伸到給你講起過的桃湖畔。這讓我想起蓋茨比夏日里的花園,遠方的迷霧。我多想看清,穿過這層層阻隔,那只貓眼里映出的溫柔;聽得到夜色升起時分,你在我夢中的閣樓呢喃的歌。
我一度羨慕而又嫉妒你提及的那只貓。雖然我也養了一只,可是前些日子,她竟然懷了身孕,再不見過去的靈動。我甚至有一些惡趣味地聯想,是不是它們早已破開了紛擾,跋山涉水,私定了終身?
又或者,就像《觸不到的戀人》里一樣,它們其實就是同一只。只不過在不同的時刻,出現在你我的世界。這個時候,白貓正安逸地蜷縮在桌頭屬于它的位置,偶爾看看燈下給你寫信的我。你的那只呢?可在身旁,同樣看著你,看著你沉浸在寫詩的迷霧?
還記得你寫過兩首詩歌,一為《止》,一為《鎖》。我的名字被你在多年前和多年后寫了出來。這當然是美好的巧合。只是,它們無一例外,都是悲傷的。就像我在遇見你之前,那些靈魂四海漂泊,從無著落的日子。
自從知道你也會寫寫詩之后,我嚴肅而又認真的做了一回出題人。并將那幅你早已從我小說里知道的畫展示出來,期待你用詩歌落筆。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會“掄起拳頭揮過去”,走向我,抱緊我。
你寫了,卻寫成了一場絢麗的糾纏。單從詩歌本身而言,我是喜歡的。可那字里行間彌漫的痛楚,即使隔著千山萬水,我亦不能幸免。而這,有意卻又無意地讓我想起《失樂園》中的漫天大雪,那些令人窒息的情節。
我總是需要站起身來,走到室外的陽臺之上,安靜地呼吸幾分鐘。就像此刻,我又一次讀你的《金色》,又一次站在夜色下的陽臺。不會吸煙,只好端著我早已戒不掉的咖啡,在苦澀里沉淪。
梅姑娘,你說我們是有罪的嗎?可是,我們只不過走了很久,終于走進了命運給我們的安排。靈魂從不說謊,就像那貓一樣。若說有錯,也是歲月故意的迷失,是那千萬條岔開的路途;若說罪過,當是絕情的上天,它高懸塵世之上,從沒老過。
……
回頭來看的時候,我將這里原本存在的一千多字撕了去。只留下這一句話,聰慧如你,也許知道我說了些什么。畢竟,說好的今天寫信給你,可不是為了訴苦。
即將到來的明天注定是一個帶著儀式感的日子,我只想閉門不出,寫一整天小說。你要看的《海上竹花》已經耽擱了很久,這一次,故事中的他和她是該走進一步了。至于街頭紛揚的情欲之火,我用文字避開。給你的這封信,也在熱鬧來臨之前寫完。
梅,即便走完今生,也無法抵達屬于我們的閣樓,看不到同一扇天窗,那又算得什么?我在這里,在今夜,在你千萬里之外的眼眸中,雙膝跪地,表白過。
二零一七年二月
于千里之外 月色正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