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京(來自豆瓣)
? ? 今天到養老院看望,天氣不錯,有陽光,無風,遇上一幫熱情閑逸的老人。
? ? 只要見到來人,他(她)們都會主動地圍上來。尤其那位老人,八十多歲了,耳背眼花,聽說要找她,激動地握住對方的手,緊緊地握著,好像生怕你會撒手不管她,看著你的眼,問,你怎么會認識我?!渾濁的眼睛里,跳躍著渴望的光。本想說,老奶奶,其實并不認識你。剛要張嘴,尋思這句實話她可能會失望,只有同樣緊握她略粗糙的手,什么都不說,傳遞一種無形的暖意。
? ? 有位獨自坐在長廊角落里的老人,已老態龍鐘。余光感覺到她正朝這邊看,再注視她時,她馬上敏捷地收回目光,多機警的老人。一打聽,已九十高齡,頭發花白,拄著磨得光滑發亮的拐杖,像是跌落塵世的仙家道長。寒暄后,她露出笑容,安詳又羞怯。也許她已習慣在靜默中看風景了。對她這樣的耄耋老人來說,不管有無受到關注,沉思就是存在的方式。扶她出去曬太陽,她很順從地一拐一瘸地走著。出了院門,太陽的金光照過來,披滿全身,立刻體會到融融暖意。老人高興地綻開笑臉,貼墻壁的長條椅坐下。
? ? 周遭零散地坐著不少老人,太陽的溫暖讓他們聚在了一起。有位老人聊起了生死,“以后遲早要進火葬場”,聽到這樣的話不禁心頭一震,但看到說話的老人居然面帶微笑,很坦然自若,覺得心境還不如老人這般平靜。將對生死的恐慌置之度外,過好每一天,活得真實自在,內心沒有波瀾起伏,就是真境界了。
? ? 送了雙棉手套給位陌生的老奶奶。她剛好坐在我路過的道上,頭上包著藍色方巾,嘴里嚼著餅干,對往來的人熟視無睹。喊她也沒聽見,估計是耳背。等她回過神,看到我們笑起來,很慈祥。老人子女均在外務工,由于不放心八十多歲老母親一人住老屋,將其托付養老院。戴上新手套后,老人開心極了,只戴了一會,趁陽光正好,又愛惜地收起來放回房間。她剛住進院里時遇到另一個孤僻的老人,為打飯拌了幾次嘴不愉快,想起早年守寡艱難帶大四個兒女,長子遇到不平事想不開后又早歿,睹物思人,方才正在傷心掉淚,打算年底就離開養老院搬回老屋。受到陌生人的關心后,老人體貼地對我問長問短,好似她已把鬧著要回老屋的事全忘掉了,這幅手套顯然能讓她一整天都很快樂。我坐在她搬來的小椅子上,陪她聊天,時不時跺著有點僵冷的腳,她不厭其煩地要我換掉腳上皮鞋,穿上她曬得暖和的毛拖鞋。等我去洗手間回來,遠遠就望見那皮鞋被她當寶貝一樣擱在干凈的椅子上,鞋頭朝上整齊靠著椅子背曬太陽,而她的幾雙鞋則放在地上晾曬。我沒去查看皮鞋是否弄臟了椅子,也沒挪動皮鞋,怕辜負了老人的好意,就像她很高興地接受我的手套一樣,讓皮鞋舒服地靠在椅子上享受陽光。
? ? 一位老大爺,隔一會兒就靠上前來,口齒不清地問我要不要在這吃飯,接著又和我聊隔壁那個不講衛生的鄰居。這個鄰居自理能力差,孤身一人,不愛吃飯,冬天就不愿動彈,縮著腦袋喊冷。大爺反反復復提到他不愛換洗床單曬被子,估計是恨鐵不成鋼。有天鄰居肚子疼,大爺著急,喂了他生姜紅糖水,好了,大爺憤憤地發誓,下次再也不管你了。旁邊站著的另一位老奶奶,身材矮小,趕緊不由分說把我拽走,哈哈,多彪悍的老太太啊。她看似小巧,手勁卻好大,一下將我拉過去,生怕我會上大爺當的模樣,邊拉邊氣呼呼地說,別信他胡扯,他就愛胡扯,人家挺好的,沒他說的那樣邋遢。
? ? 院里正在堆家具,新買的床,尚未安好,臨時碼放整齊,還要蓋上油布防雨。幾個健壯些的老人幫忙院長拉繩子,很快齊心協力,堆好了所有新床。院長最后打完粗結,數他力氣最大,打結最麻利,老人們都只有圍觀的份,哄笑道,米飯和肉算是白吃了,不長力氣。
? ? 樓上窗戶里傳出高音量的戲曲,應該是哪個老人正在聽廣播。下面幾個老人圍成一桌打牌,沒有人抗議廣播聲音太大。也許是老人們聽力不好,或者他(她)們需要這種具有穿透力的高音來使養老院平靜的生活更活潑些。平常人們都反感吵鬧嘈雜,這兒是例外。更多的老人喜歡大聲喧嘩一下,即使在食堂排隊打飯吃飯也會折騰出動靜,不為什么吵上幾句。然后就會有人趕去勸架,很快又安靜下來,好似一切都未發生。有的老人嫌油稍重口味偏淡,有的老人說飯菜打多了,依舊把飯菜吃完,還有老人圍著火鍋,吃得津津有味。
? ? 遠處,太陽還在。養老院沐浴在冬日暖陽里,不見炊煙升起的農家小院,卻又勝似老人們生活在老屋時候的往昔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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