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二月，總是夾雜著人們太多的期盼與感慨，而歲末的圣誕，更是將這種復雜的情緒推向到高潮……
隨著平安夜的到來，眾多零售商店和企業公司，都開始大力推廣各自的圣誕活動，向著最后的年關銷售任務發起沖擊。作為依靠提成來生存的保險業務員，更是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頂著巨大的壓力艱難前行。
雖然，我和張木憑借之前一系列的出色表現贏得了大量訂單，可在高額提成和豐厚年終獎金的雙重誘惑下，也一早趕到公司篩選客戶檔案，開始漫長的電話邀約。
時間就在我熱情的介紹聲中飛逝而過。終于，在成功拿下又一筆訂單后，我滿足的伸了伸懶腰。起身倒水時，一陣激烈的爭吵聲突然從嘈雜的環境里傳了出來。
“韓真，那個團購方案明明是我提出來的，客戶也是我找的，可你怎么能背著我偷偷就把合同給簽了？”業務部二組主管此時正憤怒的對一組主管大聲質問著。
韓主管雙手抱胸，看著眼前情緒激動的男人不緊不慢的說：“呦，楊濤，你不知道保險行業憑的就是真本事吃飯嗎？虧你也是個主管，就這還想和我競爭總監的位置，你夠格嗎？”
“真沒想到，你會使出卑鄙的手段來搶奪客戶資源！”
“哈哈，那是你自己能力不夠，有本事你也來搶?。 表n主管挑釁的看著楊濤。
“你……”楊主管被女人嗆的憋紅了臉。他緊握雙拳，上前一步，雙眼盯著這個說話刻薄的女人，惱怒的樣子如同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我們在愣過最初的幾秒后，立刻上前將兩人分開。楊主管后退一步，用力扯了扯脖子上的領帶，然后做了一個雙手下壓的動作，看得出，他在盡力壓制心中的怒火。幾秒后，楊主管轉身走進了身后的辦公室，并重重摔上了門。
韓主管“哼”了一聲，然后冷眼環視周圍的人群，厲聲呵斥道：“都站在這里干什么！客戶都聯系過了？還有你小陳，這個月的任務要是還完不成，你就滾蛋回家吧！”
“可是……主管，我已經很努力了，再說，那些原因我都向您反應過的?！毙￡惷黠@被嚇住了，他面色煞白、結結巴巴的回答道。
“在我這兒沒有任何原因！每次都是你拖后腿，我真沒見過像你這樣笨的人！”韓主管搖搖頭，然后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眾人看著呆在原地的小陳，目光中既有同情，也不乏幸災樂禍的嘲笑，但大家都很默契，沒人過去安慰他。畢竟，誰也不會為了一個新人而得罪領導。
這種冷漠感讓我十分不適，雖然小陳只來了半年，可為人踏實熱情，平時還總捎帶些新鮮的木薯、香蕉等特產。我將他拉到座位旁，旁邊的張木也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寬慰，小陳看著我倆露出了感激的神情。
午餐時，我和張木邀請小陳一起吃飯，可他委婉的拒絕了，說還需要給同事帶點家鄉的特產。我們結束午餐后，稍作休息又開始了緊張的電話推廣。
終于，在太陽即將落山之時，我們結束了繁重的工作。雖然疲憊，但業務部大多數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韓主管和楊主管也對今天的成績感到滿意，他們承諾要請大家一起去KTV狂歡。這對于我這個麥霸來說實在是一件開心的事情，愛玩的張木更是興奮的大聲叫好。
出發前，楊主管從懷里掏出一個包裝精美的蘋果送給了韓主管，表達了自己希望和解的想法。韓主管得意的看著楊濤，將蘋果放到自己的辦公桌上。隨后，我們一行人開車向五公里外的商業街趕去。
2、
KTV里燈光炫目、音樂動感。作為主唱的我，以一首《天高地厚》拉開了圣誕狂歡的序幕。話筒在眾人手中輪流傳遞，每個人都在這里瘋狂宣泄著壓力和情緒。幾輪過后，大家都喝著啤酒，吃著零食，開始三五成群的聊天游戲。
就在我們玩樂正酣之時，韓主管拿著皮包走到楊主管身旁對他說需要回去繼續工作，在和我們打過招呼后就離開了包廂。當然，對于這種年終加班我們早就習以為常，韓主管的離開不僅對我們沒有影響，反而使我們更加肆無忌憚的在KTV里嬉戲打鬧。
不知過了多久，身旁的小陳一臉焦急的對我說手機找不到了。張木拿出手機開始撥打小陳的電話。聽筒里“嘟嘟”的聲音持續回響，但KTV里卻怎么也找不到小陳的手機。就在張木第四次撥通小陳的電話后，韓主管的聲音忽然從聽筒里傳了過來。
驚訝詢問后我們才知道，原來小陳的手機落在了公司的大辦公室。韓主管在公司加班時，聽到鈴聲不斷才接通了電話。她不滿小陳耽誤了她的工作，并抱怨小陳手機質量有問題，屏幕劃了多次才接通電話。
小陳忍受著韓主管頤指氣使的指責，小心翼翼的表示自己立刻去公司取手機。掛斷電話后，小陳吞吞吐吐的提出想讓我們陪他一起去公司拿手機。我看著他為難的樣子便爽快答應了，我們三人向楊主管說明情況后開車向公司駛去。
十分鐘后，我們來到了公司，黑漆漆的大樓上只有韓主管的辦公室還亮著燈。我們悄悄來到大辦公室，找到手機后準備離開。小陳猶豫了一下，還是來到韓主管緊閉的玻璃門前道了聲謝謝。
屋內死一般的寂靜，除了鐘表“嘀嗒”的聲音外沒有任何人的回音。我以為韓主管懶得和我們說話，于是招呼小陳下樓。
突然，門前的小陳發出一聲驚呼。他趴在玻璃門上，嘴里焦急的喊著：“丁哥、張哥快來啊，韓真好像出事了！”
我和張木聞聲快步走去。透過磨砂幕墻的間隙，我們隱約看見地上倒著一個黑影。
“這會不會只是個長條紙箱或者其他什么東西？”張木有些遲疑的說。
“應該不會。因為韓真是個特別講究的女人，所以她的辦公室總是很整潔，更不會在地上亂扔東西?！毙￡悎远ǖ恼f。
“還有其他備用鑰匙嗎？”
“據我所知，主管辦公室的鑰匙一般都是他們自己裝著，別人都沒有。”
我沉思了一下，對小陳說：“這樣，你給韓主管打個電話看看她在哪里?！?/p>
小陳愣了一下，慌張地擺擺手。張木嘲笑著他的膽量，然后替他撥打了韓主管的電話。
就在這時，屋內驟然響起一陣清脆的鈴聲！我心里一顫，一種不好的預感突然襲來。張木立刻朝里面高聲叫著，并用力捶打著玻璃門，可辦公室內卻絲毫沒有反應。
顧不得多想，我馬上找來螺絲刀和鐵錘，將玻璃門上的鎖扣敲掉后推門沖了進去?？裳矍暗木跋笏查g讓我們呆傻在原地，震驚不已！
3、
只見韓主管身體僵硬的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雙手蜷起放在胸口。瞪大的雙眼空洞的看著天花板，臉上還露出苦笑般的表情，神情相當詭異！
小陳靠墻站著雙腿打著顫，張木驚懼的伸著手指，嘴里哆嗦著說不出話。我注意到韓主管的嘴角殘留著許多白沫，腳邊還滾落著吃剩一半的蘋果，難道這是食物中毒？！
我看著嚇傻的兩人大吼道：“還愣著干什么，快報警?。 毙￡惡翢o反應，只是目光呆滯的看著地面，張木急忙掏出手機報了警。
十五分鐘后，刑警隊的嚴森帶著鑒識組的人一起來到了現場，同行的還有楊主管和其他同事。
嚴森一見我，露出了一個怪異的笑容，他朝我打趣說：“丁道，我們好像又見面了。上次是綁架，這次怎么就變成殺人了？”
我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是啊，每次和他見面就預示著一樁罪案的發生，這可真是痛苦啊。
嚴森仔細查看著現場的情況，最后目光停留在那個咬了一半的蘋果上。
“你們三個同時發現的被害人嗎？”嚴森突然問道。
“是啊。我們來拿小陳的手機，然后就發現韓主管倒在了辦公室里?！?/p>
“報告隊長，現場除了玻璃門外，并未發現任何外部侵入的痕跡，玻璃隔斷上也沒有采集到指紋和鞋印。”一個鑒識人員向嚴森匯報情況。
“我知道了。像這么輕薄的玻璃，是不可能承受住一個成年人的重量?！眹郎檬智们貌ＡЦ魯?，沉吟一下繼續說，“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死者應該是吃了有毒的蘋果才會毒發身亡，可這個蘋果是她的嗎？”
“好像是楊主管送的蘋果?！辈恢钦l說了一句，隨即圍觀的同事都扭頭看向人群中的楊濤。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楊主管恐慌不已，他擦擦滿頭的大汗，戰戰兢兢的來到嚴森身旁。嚴森瞇眼打量著楊濤，目光里滿是懷疑和冷峻。
“蘋果是你的？”嚴森緩緩問道。
“是…是，可我沒有殺人??！”楊主管已經嚇壞了，身體不住的抖著。
“據我了解今天你和被害人曾經發生過沖突？”
“是的。韓真強奪我的客戶，我就和她吵了幾句。后來想想不至于，所以就送了一個蘋果當做和解的禮物?！?/p>
“看來你的犯罪動機和犯罪物證都很確鑿啊?！眹郎糁济湫φf。
楊濤還想解釋，一個鑒識人員走過來對嚴森說道：“隊長，我們在玻璃門內、外把手上均測出了輕微的毒物反應。但大辦公室的門把手上卻很正常。也就是說，被害人是來到這里后才沾上的毒。另外，蘋果上也有輕微毒物反應，但被害人右手食指上的毒物最為集中，我們現已將這些東西送去化驗。”
楊濤臉色大變，他聲嘶力竭的喊著：“我沒殺她，我真沒殺她?。 ?/p>
“別說話！”嚴森朝楊主管厲聲喝道。然后他眉頭緊縮，陷入了沉思。
圍觀的同事都基本認定楊主管就是兇手，大家低聲議論著他的為人。張木也持有相同的觀點，他湊到我身邊，悄悄詢問我的看法。
我沖他搖了搖頭，雖然目前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但直覺告訴我楊主管不是兇手。因為他不會傻到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有毒的蘋果送給韓主管，這無異于自掘墳墓，可她究竟是在哪里沾上的毒呢？
“會不會在門把手上？”張木察覺到了我的困惑。
“應該不會。因為，誰也不知道韓主管開門時手的位置。貿然大面積涂毒，只會增加被發現的風險。”
“也對。你說投毒最基本的，就是得熟知對方的習慣……”張木正說著突然停住了話，他驚訝的看向我。
“沒錯，兇手一定事先就知道韓主管晚上會加班。然后就在某個需要用食指的地方涂上了毒藥?！?/p>
遠處，嚴森又仔細詢問了鑒識人員現場的情況。對方告訴他除了上述位置外，其余地方再無發現。我知道，他也不認為楊濤就是兇手，只是苦于找不到投毒的方法和位置。
案件的偵破陷入到僵局之中，我努力分析著支離破碎的線索。忽然，韓主管恐怖詭異的笑容闖進我的腦海，我發覺這種笑容好像在哪里見過！
可死人的笑容怎么可能經常見到？我被自己奇怪的想法逗笑了。算了，這種破案的事情就交給警察處理吧，我拉著張木坐下，目光隨意瞟著四周。突然，大辦公室墻角堆放的馬錢子和木薯引起了我的注意！
難道是……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心中的疑問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隨著線索越理越順，我的心情卻變得越來越沉重。
張木看出了我的難過，他連忙拍拍我問我怎么了。我低聲對他說：“走，陪我去找個人。”
4、
張木默不作聲的跟我來到小陳的身邊。對于我倆的到來，他顯得有些緊張。沉默了幾秒后，我對他輕輕說道：“小陳，自首吧?！?/p>
小陳窘迫的看著我，強顏歡笑說：“丁…丁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啊?！?/p>
“那你把手機拿出來讓我看看。”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詫，但隨即又閃過一絲釋然。過了一會兒，他松開了緊緊攥著的衣袋。我伸手摸過去但被他立刻阻止了，然后，他好奇的問我是怎么懷疑到他的。
“韓主管詭異的笑容讓我對你產生了懷疑。你知道嗎，這種笑容我還見過一次，但不是在現實社會中，而是在一本書里?！?/p>
張木沉吟片刻后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原來是《福爾摩斯探案集》”
“是的。其中有一個案件，講的就是兇手利用一種植物來毒殺自己的仇人。巧合的是，那些受害者死的時候，臉上都掛著恐怖、詭異的笑容?！?/p>
“難道就因為這點，你就懷疑到我了嗎？”小陳顯然無法接受這個說法。
“當時還沒有完全確定，直到我看到墻角的那些木薯和馬錢子，心中才有了大致的結論。雖然木薯和馬錢子都是很好的食物和藥材，但它們本身卻含有豐富的生物堿毒素，屬于神經劇毒。只需微量，就會造成肌肉溶解或急性腎衰竭，嚴重的會窒息而死。并且死亡時臉上會出現詭異的笑容。”
“順著這個思路，我就開始回想你的言行舉止，果然發現了一些不正常的地方。首先，你明明非常懼怕韓主管，可在她辦公室門口，你卻好幾次都叫著韓真，因為你知道她已經死了。其次，隔著磨砂玻璃并不容易辨認屋內的狀況，可你在看了幾眼后就立刻斷定韓主管倒在地上，為的就是讓我們盡早發現尸體，為你做充分的不在場證明?！?/p>
“可他如何讓韓主管食指上沾到毒藥？”張木還有些疑惑不解。
“當然是通過手機了。”我看著小陳繼續說，“因為你知道韓主管晚上會獨自加班，所以事先就把生物堿涂抹在手機屏幕上，然后故意丟在辦公室里。等到時機成熟時，你就開始撥打手機，迫使韓主管來接聽電話。由于手機屏幕沾有生物堿變得不靈敏，所以她才會多次劃屏，食指自然就沾上了毒?！?/p>
“那蘋果呢？他怎么知道韓主管一定會吃蘋果？”
“其實蘋果只是偶然性事件，沒有蘋果可能還有口紅、唇膏。只要手指上有毒，那么中毒就是遲早的事情。”
“呵呵，沒想到最后倒霉的居然會是楊主管。”小陳自嘲的笑了起來。
“可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那個黑心的女人，在我剛入職時就教我為了業績可以不擇手段。迫于她的威嚴，我只好欺騙客戶隱瞞病史，以此來達到成功訂單的目的。可沒想到的是，后來有幾個客戶因為隱瞞病史的原因遭到拒賠，有兩人更是因為無錢醫治而死掉！”說到這，小陳坐在地上痛哭起來。
張木將手帕遞給他，小陳擦了擦眼淚繼續說：“我的良心受到巨大的譴責，并發誓不再這樣做?？赡懿煊X到我的軟弱，韓真開始處處針對我，想逼我離開這里。當她今天又一次當眾羞辱我后，我就決定殺死她，為社會除害?！?/p>
“可你沾染了魔鬼的鮮血后，自己也就變成了魔鬼。自首吧，小陳，我們不想看著你繼續毀掉?！?/p>
小陳抬頭看著我和張木，重重的點了點頭。隨后，他在我倆的注視下走向了嚴森。
三天后，保監會對整個保險行業進行了大規模的清查和洗牌，眾多黑心業務員遭到辭退和逮捕，保險行業在這個隆冬季節迎來了春天。只是，每每看到木薯和香蕉，我總會想起那個誤入歧途的年輕人，那個曾經樸實善良的年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