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歲的時候爸媽出去打工,把我丟給了爺爺,然后爺爺又要下煤窯掙錢,還大伯上學借的學費,把我又把我丟給了太太,就這樣在我還來不及抗議的時候,整個童年被太太占了三分之二。
太太是個很好的人,以至于我對網上那些什么留守兒童的心酸并沒有太多的感同身受,甚至于覺得,那是我最開心的一段時光。
那時候家里還沒有砌院子,門口的那棵槐花樹還沒有砍,太太還在。她經常拉著我坐在那棵槐樹下講她的從前,一講就是一下午。
我年紀小,對她講的故事好奇心很重,常常問東問西,她也不煩,一句一句的回答我。問的累了,就趴在她腿上睡了,伴著四五月份的槐花香,還有她仍在絮絮叨叨的聲音。
一覺睡到傍晚,起來之后拉著竹竿,打一筐的槐花,洗干凈,等著太太蒸,那是我最喜歡吃的食物,沒有之一,后來不管自己做了多少回,總是少了點味道。
等我再大點的時候,開始跟著村子里的小孩東跑西跑,整天不著家,每到中午吃飯,就用能聽到太太佝僂著身子站在村頭喊我回家吃飯,然后坐在路邊那些老婆老太太就開始取笑我,“川川,你太太叫你回家吃飯嘍,再不回去就該挨打了”,我跟太太說了無數次不要再喊我了,我會按時回家的,她也點著頭答應,然后第二天依舊。然后這一叫,叫了十一年,直到我上了初中。
記得有一次難得放假,卻不想出去玩,就像小時候那樣坐在太太身邊,不過這次講的對象換成了我,太太年紀大了,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我就一件一件的講給她聽,給她講她給我說過的故事,給她講我在學校的樂趣,她就坐在那笑著聽,然后慢慢睡著,午后的太陽撒下來溫暖,干凈。
但是沒睡多久她就醒了,抓著我都手,語無倫次的說她夢見太爺爺了,開心的像個孩子一樣,說太爺爺肯定是來接她的。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她笑的那么開心,可我卻開始莫名的害怕。她好像看出了我的不安,拍著我的手跟我說,沒事的,我不會走的,我還等著看我的川川考上大學呢,就那樣被安撫了下來。那件事就像一顆石子一樣,投進了我波瀾不驚的生活里,然后又慢慢沉入湖底。
我從來都沒想過她也會失約,在我心里,她一直都是最厲害的存在,答應過我的事情也一直都會做到,除了這件事。我從學校趕回來的那天,看見一屋子的人,有我認識的,還有不認識的,跪在地上圍著中間的那口棺材哭的很傷心,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很難過,我卻覺得很可笑,太太,你看啊,那些你念了很久的人終于都回來看你了。那天我一滴眼淚都沒流,我才不要哭呢,明明是你失約了,該愧疚的是你,我為什么要難過啊。
再后來,爸爸說外面的錢不好掙了,就回來了,家里又蓋了新房子,為了砌院子,砍掉了那棵槐花樹,不怪我,我攔了,但是沒攔住,太太要是在的話,他肯定不敢的。
我開始習慣了沒有太太的存在,習慣了有爸媽的生活,關于太太的記憶也開始慢慢模糊,那些年歲就像一場夢一樣,被我放在了曾經。
講了一堆,眼睛被昏暗的燈光刺得發疼。
言不盡意,匆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