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齋過后,我出寺門游山賞景。從虛公塔院西行,過一茶園,但見松林茂密,亂藤塞徑,于古松上見一路標曰“上方庵”。我就循著一條羊腸小道深入密林。四周云霧飄渺,恍若仙境,山徑僅可容足,從山巔直下而去,空山幽谷,松蔭蔽天,山花綻放.我漸入佳境,興趣盎然,愈行山路愈險,林間古樹郁勃,林下腐木生芝,周圍寂寥悠悠,但聽到山澗鳴珮,悠遠空靈,令我驚奇者,我見到一只白翎錦雞,雅音亮越,聞之心地清涼。
云遮霧罩,峰回路轉,不知轉有多少道峰了,仍不見古庵出現,天色漸晚,重霧成霖,困于中途,我有些發怵了。進退兩難,只好凈下心來一路走下去,正在焦慮惶惑之際,霍然出現一片竹林,我就凈心念觀世音菩薩,助我指點迷津,我往前行不遠,土地豁然開曠,一片茶林映在眼前,一溪碧水潺潺而下,我心頭一喜,前面該有人家了,正好問問路,也好歇息歇息了。
我越過茶林,一直往前走,倏然一座廟庵出現在眼前,還隱隱約約聽到梵唄聲,我眼睛一亮,原來上方庵就在眼前。上方庵只有一個大殿,兩側廂房用青瓦鋪頂,十分古樸別致,林野山風撲面而來,蕭庵靜悄悄的,殿門緊閉,我從庵前走過,要往旁邊的塔林走,這時門開了,一位小尼見到我,朝我致禮遙拜,邀我入窒歇腳。
這位小尼師,一個勁兒地盯我,使我很不自在。落座之后,她端來一杯清茶送上,然后問我從何方寶剎而來?我回答他:“河北邢臺。.”只見她眼睛一下子亮起來,頓時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她蹙眉沉思片刻,問道:“你是不是法名崇什么來著?”她的話令我好生詫異,心想這位小尼師神通不小啊,連我的法名都觀察到了!我告訴她:"我法名崇愿。."話音剛落,我看見她的眼睛濕潤了,興奮地說:“啊,原來是崇愿師父,我說怎么這么眼熟呢?老家來人啦!”說得我莫名其妙滿頭霧水。
她接著跟我細說因由,說來話長,我與她七年前曾在邢臺玉泉寺認識。她媽媽是玉泉寺的護法居士,七年前這位小尼還是一個丫頭片子,經常到寺院找我玩耍,聽說她大學畢業之后出家了,再沒有她的音信了。.哪里想得到,我和她竟然在云居山中一座與世隔絕的尼庵相遇了,太不可思議了!
她叫來她的師父出來見我,這位比丘尼70多歲了,身體硬朗,神清目明,又是給我糖果點心,又是給我龍眼荔枝,熱誠之至,令人感動!這位小尼師法名常瑞,出家三年了,一直在山中侍奉師父。老尼講,這座古廟庵有400多年歷史了,是過去從山下通往云居山真如寺的山路,從古庵下山十多里就到山下了,寺前有許多真如寺的禪僧的舍利塔,常瑞比丘尼帶我去拜舍利塔,我發現塔林里以清乾隆年間者居多,最遲在清道光年間。我問小尼師:"這些禪師們割親辭愛,拋家離鄉,入山修道,求個甚么?"
小尼朗然答道:"上求佛道,下化眾生!"
我搖頭笑笑:"非也非也,求的埋骨青山,看這番仙境,如是妙曼美幻,這不就是行者們心儀的仙境么?"
小尼師也笑起來,"出家一場就為了這個,做個自了漢,也太小乘了吧?"
我樂得更開心了,揮舞雙臂陶醉于塔林,對小尼師說:"成什么佛啊?聽我道來一一"
泡泡影影游大千,
龍龍蛇蛇何須辨。
一時覷破指間月,
凡凡圣圣化金蓮!
我倆正在談話,忽聽見遠處傳來一陣長嘯,聲震林岳,我循聲遠望,一座茅屋隱于竹林,常瑞小尼對我講,茅屋里有一位禪僧在閉關修煉,他脾氣古怪,不近人情,尤其不喜女性近其身,我師父給她送飯,也被他責罵,常瑞小尼被他罵過好多遍了。我邀常瑞師帶路,一睹這禪僧何等面目。
穿過山溪,滿路荒藤,循著竹徑,來到大門前,木門緊扣,一條青蛇盤棲門前,我示意它離開,它不為所動,我對它講:"是龍就飛去,是蟲就爬下,說你呢!"這條青虵翻眼瞧瞧我,又入定了。常瑞師低聲問我:"一點沒反應,師父,它是龍還是蟲?"然后,小尼師指指門楣上的木匾,上面寫著"猛龍堂",我會心一笑,對小尼師擺擺手,道:"回!"我倆剛離開,穿過山溪,猛龍堂的門"吱"一聲開了,一位禪僧道骨凜然,立于廊下,我倆與禪僧隔水遙拜而別。
回到上方庵,我向二位尼師告辭,老尼師送我一根羅漢竹杖,囑咐我"山道路滑,拿根竹杖可以借力。”言畢合掌道別。.回到真如寺,我渾身濕透了,腳掌磨出血泡,回想此番游山情景,宛然夢中。.純慧師禪堂歸來,我把此番幻境敘說于他,他問我:"見到真如了么?"
我答:"見到了。."
"是何模樣?"純慧師問道。
此時我正在吃核桃,我用門框夾破核桃,呈于慧師面前,道:"真如與這個一般!"言罷隨手吃了。我倆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