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幕 ?除夕
? ? ? ? 太平四年。
? ? ? ? 沈文卿一家慘遭滅門。
? ? ? ? 文卿少有大志,為官四十余載,一生胸懷天下,心系蒼生,史贊:愛民如子,濟世之才也。
? ? ? ? 得知沈文卿的死訊后,整個山東境內出現了前所未有的一幕,男女老幼無論見過沈文卿與否,都在家中自發地為他守孝,嚎啕大哭。出殯之日,整個濟南城被圍得水泄不通,全都是天下各地聞訊而來為沈文卿送葬的士子以及百姓,棺材上山之后人群依然排了上百里,所有人不約而同的保持著安靜,然后雙手抱拳向著那個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 ? ? ? 太平五年。
? ? ? ? 山東總兵陳科暴斃于家中,死因不詳。
? ? ? ? 太平六年。
? ? ? ? 山東境內爆發大規模農民起義,數月之內,全省已丟失半境,起義軍領袖涂成君自封為王,國號大齊。
? ? ? ? 太平七年,除夕。
? ? ? “喂喂喂!上下聯貼反了你個笨蛋!”
? ? ? “有本事你來呀!”
? ? ? “我來就我來,閃一邊去……看,這樣就對了嘛”
? ? ? “草芽,樹脂,你們倆搞什么鬼,怎么把兩副對聯的上聯都拿走了?”壯得像牛一樣的光頭大漢地龍拿著兩張形單影只的下聯走出來,聲若洪鐘,震耳發聵。
? ? ? ? 兩個笨蛋對視一眼,扔下對聯便落荒而逃。
? ? ? ?“死胖子你又偷吃!”紅隼氣勢洶洶地從廚房里沖出來大喝一聲,手里明晃晃的菜刀仿佛隨時會朝眼前的這個目標投擲。
? ? ? ?“哦恩恩哦嗯(我沒有偷吃)!”站在長桌旁的胖猴一臉驚慌的轉過身,吐出一根雞骨,滿嘴黃油。
? ? ? ?“不可能!”紅隼走到桌邊,朝已經上桌的菜肴投去一瞥,“我記得手抓黃酥雞腿一共有五盤四十個,怎么現在只剩三十六個了?”
? ? ? ?“你騙人!”胖猴滿臉悲憤,仿佛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冤屈,“我明明只吃掉了三個,應該還有三十七個才對,怎么會是三十六——額。”
? ? ? ? 紅隼姑娘兇相畢露。
? ? ? ? 許許多多的喧鬧聲從四面八方匯聚到耳畔,頭狼躺在大殿的屋頂上,仰望著點綴夜空的繁星,嘴角不自覺地勾出一抹會心的弧度。
? ? ? ? 歡聲笑語,燈光璀璨,勾人的菜香混合著晚風撲面而來。頭狼感受到的除了節日的歡樂氣息,還有一份獨屬于家的溫暖。
? ? ? ?“全部都給老娘滾過來,洗手吃飯!”這一聲河東獅吼屬于負責七邪全體伙食、雖是女兒身卻可以徒手干翻一頭公牛的雌豹。
? ? ? ? 大殿內,七邪全員列席。
? ? ? ? 滿桌佳肴,油光四溢,觥籌交錯,歡聲笑語。
? ? ? ? 枯松叩了叩桌子,喧鬧的大殿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齊齊把目光投去,被幾十張長桌圍在中間的爐火啪啪作響。
? ? ? ?“又是一個春秋過去了,你們中不少人從很小的時候就跟在我身邊,對我來說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沒想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當年拖著鼻涕的小屁孩們就都長大了,歲月真是個可怕的東西。”枯松的臉上寫滿了追憶,所有人都在靜靜地聆聽,思緒起伏,“過去的一年里又有人離開了我們,雖然我們不能承認他們曾經的存在,但我知道,你們中的很多人包括我在內,一直都把他們牢牢地記在心里,一刻也不曾忘記。有人說,一個人一輩子會死兩次,第一次是肉體的死亡,第二次則是最后一個知道他的人離開人世。而后者,才意味著他真正的死去。如果按這種說法,那他們就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們。他們一直活在我們心里,默默地注視著我們,奮勇前行,為了同一個偉大的理想!”
? ? ? ?枯松自斟一杯熱酒,一飲而盡,“無論如何,今天都是個喜慶的日子。多余的話我就不說了,祝大家今夜玩的開心。”
? ? ? ? 隨著枯松的離席,大殿內的氣氛又漸漸活絡起來,在一片其樂融融的喧鬧中,就連素來淡漠的頭狼臉上也少見的多了幾抹笑意。只是當他有意無意地把目光掃過身旁那個空空如也的座位時,就會有短暫的失神,之后便顯得心不在焉。
? ? ? ? 頭狼和胖猴耳語幾句,胖猴點點頭,就重新投入到了場上氣氛正熱的竹簽身份游戲,沒有理會頭狼的起身離席。
? ? ? ? 頭狼披上雪白的貂裘,掀開阻擋寒風的厚重門簾,刺骨的寒風呼嘯而過。這里是頂層大殿外的回廊,也是俯瞰山中全景的絕佳位置,所謂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 ? ? ? 身后隱隱約約傳來眾人的哄笑聲,想來又是作為內奸的胖猴第一輪游戲就被揪了出來。厚重門簾隔絕的,是兩個世界。
? ? ? ? 頭狼悄無聲息地朝倚在護欄邊的那道身影走去,褪下貂裘裹住她單薄的身軀,“外面這么冷,怎么不進去?”
? ? ? ? 紅衣握住他溫暖的大手,轉身和那雙倒映出漫天璀璨星辰的雙眸對視,“你不也出來了。”
? ? ? ? 那是因為外面有你。這種肉麻的話以頭狼的性子當然不可能從他的嘴里說出,他只是看著紅衣動人的臉龐,被枯松剛才的那些話勾起了一些回憶。當年紅衣還只是“明眸善睞”的漂亮小女孩,如今長大后的她便多了“靨輔承權,瓌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媚于語言。”就像一首古謠唱的那樣:
? ? ? ?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 ? ? ?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 ? ? ?“又來新人了?”
? ? ? ?“恩,一共三個,都是不錯的家伙,有機會你可以見見。”頭狼淡淡地說。
? ? ? ?“近幾年七邪的任務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危險,死的人也越來越多,又有源源不斷的新鮮血液進來。有太多太多的老面孔如今只能保留在記憶里偶爾緬懷,我不知道你我什么時候會變成這些老面孔中的一個,又有沒有人會偶爾拿出來緬懷。”紅衣望著仿佛近在咫尺的璀璨,略微有些失神。
? ? ? ?“別多想。”頭狼握緊她冰涼的手,“幾天前起義軍已經攻破了濟南城,現在只是黎明前的黑暗,我相信最后我們一定會贏的。”見紅衣不說話,頭狼沉默了一會,“其實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只知道這一切終將會有結束的那一天。而在那之前,我們一定要好好地活著,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 ? ? ?“那天很紅,有很多血,世界也很安靜,隱隱約約可以聽見從遠方飄來的歌聲。”紅衣忽然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
? ? ? “又做那個夢了么?”頭狼輕聲說。
? ? ? ?紅衣喃喃自語,“你知道么,有時候一覺醒來,恍惚之間我真的以為你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 ? ? “我不怕死,我只怕失去你,直到那一刻我才發現,原來比起死亡,我更害怕那樣的你躺在我的懷里,就好像一切都結束了似的。”這種一般情況下絕不會在頭狼口中聽到的話,此時竟被他以一種認真又小心的口吻吐出。
? ? ? ? ?紅衣沉默了好一會兒,“你走吧,離開七邪。”
? ? ? ?“我們一起走。”頭狼直視她的雙眸,淡淡的聲音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
? ? ? ? 紅衣搖搖頭,“我有我必須留在這里的理由。”
? ? ? ? 頭狼的聲音終于有了幾分情感波動:“你不走就是我留在這里的理由,就像我當初選擇加入七邪的理由一樣!”
? ? ? ? 高樓之上,晚風呼嘯。
? ? ? ? 紅衣輕輕嘆了口氣,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過完年馬上就有新任務了吧?”
? ? ? ?“恩。”
? ? ? ?“我們呆在一起,最近這段時間。”紅衣輕聲說。
? ? ? ? 頭狼一愣,出神了一小會,隨即牽著她的手,“進去吧,大家都在里面玩呢。”
? ? ? ?“好。”
? ? ? ? 掀開厚重的門簾,一道人影猛沖出來,是胖猴。
? ? ? ? 后面一群人喊打喊殺,“頭狼抓住他!”
? ? ? ?“你們全部都是猥瑣流啊,這么多人打我一個!我擦嘞!小九子你也來?還有沒有友誼了!”
? ? ? ? 胖子殺豬般的吼叫聲劃破了除夕的夜幕,一切都是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