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命鮮活在你的記憶里

每年不看春晚感覺都不是在過年,不看完春晚就沒有困意,今年春晚讓我印象最深的節目是高曉攀的《姥說》,我想應該有很多和我們一樣在姥姥家長大的孩子,我們跟姥姥姥爺之間的感情是從小在父母身邊成長的孩子永遠都無法體會的。那些在父母身上得不到的愛和內心對家庭的缺失,都在姥姥姥爺的家里翻了倍的得到。

姥姥姥爺總覺得我們不在爸媽身邊長大受了很多委屈,所以會給予我們比其他孩子更多的愛和呵護。但從小她們老兩口就告訴我們好飯吃不夠,親人惱不透,大概是怕恨的種子在我們幼小的心靈里萌發,也許就是這兩句話隨著時間與日俱增才消除了我心里滿滿的恨意。所以無論發生什么事情,我總是樂觀對待,相信邪不勝正,相信善惡有報,相信愛出者愛返,福往者福來。

從小性格就飛揚跋扈的我,真不少讓他們操心。在學校不能受一點委屈,跟別人打架打不過也要硬打,因為姥爺會帶著我去他家訓他們的父母。老師講課接下句,老師說我必頂嘴,因為我成績優異老師喜歡,更因為逢年過節他們都會去我家吃我姥爺做的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

小時候摔倒了,姥姥會趕緊扶起來我念著咒語叫魂兒,生病了長時間不好又會跟其他的老太太一起念著咒語戳柱兒,不在農村長大的孩子應該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些封建迷信,但有時候也確實很真。小時候聽過好多小曲兒,記住的只有這些:花椒樹兒,耷拉枝兒,上頭坐個小白妮兒,白妮兒想吃桃,桃有毛,想吃杏,杏又酸,想吃李子面丹丹;教你個曲兒,你別忘,你爹背著你大娘,一背背到文留集,脫了光腚玩把戲,一玩玩到黑,屁渣兒不得(dei);篩籮籮,打餳餳,磨麥子,看姥娘,姥娘沒個家,氣的妗子刮噠噠,刮到屎茅兒嘞,吃嘞飽飽兒嘞,刮到糞坑嘞,吃嘞撐撐嘞;邦噠棒,瘸噠瘸,我是嫩家嘞老灶爺,你三天不給我送煙火,我到嫩家胡摸索,把嫩嘞大人孩的摸索病,看我高興不高興。小時候也不知道個好孬話,也不懂什么意思,只覺得順嘴,就全記下來了,怎么也忘不了。每逢過年,姥姥都會讓我和姐姐轉椿樹,邊轉邊念:春樹王,春樹王,你長粗,我長長,你長粗了當梁菻,我長長了穿衣裳。還要去三皇廟燒香磕頭,轉轉廟不咳嗽,轉轉井不腰疼。還要烤火,但烤火的咒語我不記得了。

從小就貪玩兒的我比其他孩子受的傷多挨的罵也多。夏天去河邊釣魚,趁姥爺睡午覺,拎起來罐頭瓶子就往坑里竄,釣的魚回來偷偷藏在院子里的木頭下,姥爺總是惡狠狠的說把魚都給我倒了,但我那些小魚要么被鄰居家的貓偷吃了,要么就是自然死亡。有時候姥爺會醒的早,就會去坑邊喊我,一邊喊一邊罵再來坑邊打死你個七孫,不聽說都不要你了,然而姥爺從來不打我,更不用說不要我。傍晚蜻蜓飛一天累了,飛的慢了也低了,我又掂起大掃帚去拍蜻蜓了,現在手腕上還有小時候被大掃帚上的鐵絲掛的疤,翻墻爬樹也不在話下,鉤榆錢,捋槐花,摘(在這讀di,摘的意思)迪谷(純屬方言,我不知道那兩個字,但發音是這樣的,也有地方叫毛亞),摸爬叉。被雞啄,被鵝擰,被狗咬,被馬蜂蜇。所以我家滿抽屜的消炎藥,紅花油,紗布,醫用膠帶,每回磕的胳膊肘膝蓋血糊糊的回家,姥爺都是一邊給我包扎一邊罵,但這種事情基本上都是傷口剛結痂就又重復一次。春天柳樹剛抽絲,就爬樹上掰新枝,擰鼻牛,誰家蓋新房還要去扒幾塊膠泥。收麥子的時候又該滿地里捉螞蚱,晚上在路燈下捉各種叫的出名兒卻寫不出字的小蟲。我從小就不怕各種昆蟲的,夏天在榆樹上捉紡花娘娘,在椿樹上找裝死老頭兒,夠樹上掛著的繭,挖地下埋著的蛹。捉老鼠,切斷蛇,捅鄰居家的馬蜂窩。春天去寨墻上挖野菜,秋天在寨墻上滑草,冬天去河面上溜冰,還為了釣魚鑿冰窟窿,反正一年四季沒一天兒手閑,你想到的想不到的事兒都會去干,所以姥姥姥爺得多操我多少心。

小時候坐在姥爺的腳背上蕩秋千,大點兒了坐腿上看電視,后來坐在姥爺自行車的橫梁上上學,但下雨天我一定是趴在姥爺的背上,雨天他總會接我放學,背著我,扯著二姐,那時候別說公路了,磚路都少,一下雨就泥濘不堪,怕我滑倒,姥爺都是背著我,一個手托著我,一個手還得撐著傘,一遍一遍的叮囑我摟緊他的脖子。再后來上早自習了,姥爺在大門口安了燈,我們不放學,燈就一路長明,放學了就能看到燈下姥爺的身影,有時候回家的晚,半路上就會遇見姥爺拿著手電筒,邊走邊問同學見我們了嗎?;氐郊依镉謺诿夯鹕辖o我倆加餐。冬天怕我們拉肚子各種水果都會被加熱,在我家就沒有不能被加熱的水果。小時候身體弱,老中醫給開了藥方子要霜打的桑葉做引子,姥爺就會在呼嘯的北風中起五更去漫地里撿桑葉。小時候的我體弱多病,打針吃藥基本上沒斷過,對青霉素都有抗體了,每回生病都是姥爺背著我去醫院,后來背不動了就用自行車推著我,發燒崴腳的,姥爺就會拿個碟子倒上酒,點燃了在受傷的地方反復拍,有一回跟二姐頭上生虱子也是姥爺用蓖子給我們刮,給我洗頭噴藥。姥爺還經常給我洗腳掏耳朵,還喜歡用夾子拔胡子,姥爺會講很多很多的故事,我每天晚上聽的故事都不重樣,一直聽到2001年上初中。

說起來姥姥姥爺就有講不完的童年,但我能記得的很有限,更多的內容存儲在她們的腦海里,我從一出生就活躍在了他們的記憶里,他們看著我牙牙學語,看著我蹣跚學步,看著我茁壯成長。小時候擔心我生病發熱,上學了擔心我凍著餓著,畢業了怕我找不到工作,上班了怕我碰壁受挫,現在又擔心我嫁不出去,還怕我嫁的不好。

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比他們更愛我,我的生命在他們的記憶里,我希望他們能活得足夠長,我想有了車帶他們出去轉轉,我想有了房子接他們來我家過年,我想結了婚讓他們看看我的另一半,我還想有了孩子抱到他們眼前,我想他們能看到我幸福,我更想他們能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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