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黃曾總結,從《七劍下天山》認識納蘭的叫“七劍派”,從《煙花三月》認識他的叫“煙花派”,從《飲水詞》認識他的叫“飲水派”,從《紅樓夢》探源認識他的叫“紅樓派”,從“京城有群納蘭迷”認識他的叫“京城派”,從《康熙秘史》認識他的叫“秘史派”。
他,納蘭性德,字容若。滿清第一才子,清詞三大家之一,康熙御前帶刀侍衛,宰輔權臣明珠的獨生子,令三百年后無數少女砰然心動、心向往之的傳奇公子。
許多和納蘭容若相關的書籍文章,都把他寫成憂郁的模樣,放到現在,就像周渝民扮演的花澤類,熠熠生輝卻不快樂。這樣的印象源自他寫的詞,他留下的悼亡詞多深情傷感,凄美孤零,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半世浮萍隨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
“人間所事堪惆悵,莫向橫塘問舊游”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
“相逢不語,一朵芙蓉著秋雨”
“淡妝薄黛亦風流,見人羞澀卻回頭”
“知道今生,知道今生那見卿?天然絕代,不信相思渾不解”
那樣顯赫的家境,從生來起,便萬千寵愛,養尊處優,身居高位一輩子,卻三十一歲就去世了,王國維說他的詞有李后主遺風,同樣貴氣之身,卻一片赤子之心,于是,慧極則傷,情深不壽,是世人對他的評語。
看他自己怎么說的,《金縷曲》:
德也狂生耳!
偶然間、淄塵京國,烏衣門第。
有酒惟澆趙州土,誰會成生此意?
不信道、遂成知己。
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盡英雄淚。
君不見,月如水。
共君此夜須沉醉。
且由他、娥眉謠諑,古今同忌。
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
尋思起、從頭翻悔。
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緣恐結他生里。
然諾重,君須記 !
“狂生”是他的真性情,父親鋪就的富貴坦途,他享受著,卻不依賴,在他心里有著燎燎的狂傲,他文武雙全,以才子之名流芳,卻被年齡相仿的康熙賞識,選為貼身侍衛,這樣的文才武功,他有足夠的傲視資本,可是他的傲只在一身傲骨,從無傲氣。要不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何以江南名士與相交。
他的詞集《飲水詞》,原名為《側帽集》,后取“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之意,更名“飲水集”。江南文友道: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人知?他的心事,只怕這些好友也未必盡知。納蘭是渴望自由的啊,他的身份,幾乎無所不能,可是他有太多不能。
詞集最初名“側帽”,便是他的心意。“側帽”兩個字源于一個大人物,獨孤信,三朝國父,名燥一時的美男子。
他的女兒中,北周皇后,隋朝獨孤皇后,唐朝李淵的母親,都遺傳了他的美貌和聰慧,這三個女兒性格迥異,際遇不同,但她們的顯赫是因為獨孤家族,因為獨孤信的眼光,反過來獨孤信因她們而更榮光更盛。
傳言,獨孤信年少時,也是能文能武,騎馬的時候喜歡把帽子側戴著,更加瀟灑不羈,得了一個美名“側帽郎”。能以“郎”相稱的,本來就是風流人物。納蘭性德小名“冬郎”,他欣賞側帽郎,連自己的詞集也以他之名。明明納蘭也是叛逆的嘛,但他實際上卻是自律的。
忘了從哪本文獻上看到,納蘭性德小時候吃饅頭,要拿尺子丈量饅頭尺寸,大了不吃,小了不吃,非要不大不小均勻好看才肯吃一口。這般挑剔,不像他,卻因為這是他,顯得他更可愛,原來他會在這樣的地方這樣講究!
柔情的納蘭,敏感細膩易傷心,多愁多病,但是心靈通透,追求潔凈詩意的生活。人道他的詞傳承了晏幾道、柳永的哀艷,可是晏詞柳詞多寫舞女歌姬,狎妓風流,納蘭從不沾染青樓風月,他的詞懷念的是初戀,是亡妻,是青梅竹馬,是明媒正娶,這是他品格上更閃亮的地方。
納蘭性德豪情萬丈的一面,更吸引我,
“萬丈穹廬人醉,星星搖搖欲墜”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風一更,雪一更,夜深千帳燈”
“直需將,銀河親挽,普天一洗”
“麟閣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歸矣”
“人生須行樂,君知否?”
“算功名何許,此身博得,短衣射虎,沽酒西郊。便向夕陽影里,倚馬揮毫”
“眼看雞犬上天梯,黃九自招秦七共泥犁”
以及他對友情的看重,
“憶少日輕狂,花間馬上,軟風斜照”
“誤因疏起,卻懊惱誤人年少”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冷處偏佳,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
“廿載江南猶落拓,嘆一人、知己終難覓。君須愛酒能詩,鑒湖無恙,一蓑一笠”
很多名句被腦補為愛情,可是納蘭公子真的是寫友情好嗎!
如果只因納蘭的才氣和情史,他不足以如此耀眼,他的男兒氣概,騎射英豪,和男人之間的惺惺相惜,無論是帝王還是布衣文士,都因他而更有光彩,這樣的納蘭性德,怎能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