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那里烤火,不說話,只是呆呆的望著那冒煙的袖子,我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在冷風中瑟瑟發抖。他跟我對視了一眼,嘴里說著:“姑娘,你不冷嗎,過來烤火吧?!蔽业男睦锩偷囊慌?,過去烤火,他看了看我,想說些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看起來二十來歲,個子不高,很瘦,面色發黃。穿一件土黃色的迷彩服,很臟,不合身,大很多,整個人像是被裹在里面,顯得更加若不經風,里面穿一件藍色的帶帽秋衣,看起來很破舊。仔細看那條灰色的運動褲已經成了暗淡的黑色,褲子不夠長,腳踝裸露在外面,穿一雙駱駝色的皮鞋,上面的皮已經脫落,穿一雙藍不藍灰不灰的薄襪子。他戴著帽子,低頭烤著他的結了凍的袖子,雙手凍得發紫,上面有很多裂口,手是腫的,攥都攥不住,手指一彎,那些裂口就會張大嘴巴,生生的疼。
他的袖子濕了一大半,上面的冰在一點點融化,冒著熱氣。
一個賣豆腐的商戶,看起來四十來歲,人高馬大,走過來朝著他喊:“起來,上一邊去,快走,不然我踹你?!闭f完有人買豆腐,商戶暫且擱置這件事賣豆腐去了。他像是沒聽見,又好像是不在意,坐在那里頭也不抬一下。繼續盯著他的袖子,像是在說:“袖子快點干啊,怎么還不干呢?”冬天,無情的風吹打著一切,刺骨,寒冷,想要凍結一切。袖子濕了,風一吹,結凍了,貼著肌膚,一點點刺入肌骨,心也跟著寒冷,冰化了,袖子還是濕的,我想或許永遠都干不了了吧!
一個豐乳肥臀的婦女過來了,不知怎的看見他氣兒不打一處來,朝他喊:“上一邊去,在這礙事,看著都心煩?!彼ь^看了一眼又低下,婦女嘴里叨叨著:“真心煩,看著都討厭?!庇秩ッψ约旱牧?。
聽人說,他的腦子有些問題,具體什么問題也不清楚,做人做事總不是那么得體,好像做什么都令人不滿意。雖然腦子不太靈光,但手腳沒什么問題,可以勞動,他的雇主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用他,他每天起早貪黑,忙忙碌碌,疲憊不堪,卻只能得到一點點薪水。因為沒有大多數人的心機繾綣,所以他似乎心甘情愿,比起其他他有的更多的是感激,可以有人賞他一口飯吃,讓他不至于餓死。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父母,我只覺得他像是沒人要的小孩。
剛才那個被雇主罵的狗血噴頭的家伙過來了,(他)看起來怒氣沖沖,看見他,(他)似乎覺得自己厲害的不得了了,朝他喊:“你在這干嘛,上一邊去?!彼麤]反應,(他)又喊:“說你呢,你聽見了沒有,你個傻屌?!彼ь^看了他一眼,還沒有要動的意思。(他)要氣死了,他推了他一把,他摔倒在地上,(他)叫罵著:“早就讓你走,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啊,你沒長耳朵呀?!?/p>
(他)的雇主喊他了:“讓你干活,你在那干什么呢,快去干你的活,別耽誤時間。”(他)瞪了他一眼走了。我想去扶他,但是沒有去。他呆呆的看著(他),慢慢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又看了看他的冒著熱氣的袖子走了。
他的雇主看見他就開始罵:“讓你干活,你去哪了,不想干了就趕緊給我滾蛋?!贝蠹铱纯矗π?,像是在看一個笑話,我聽見有人說著:“就是,我要是找這樣一個工人,非得氣死不可?!彼椭^,像是在認錯,有人來買菜了,他開始忙碌起來,他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低著頭賣力的裝著菜,手上的裂口張大了嘴,流出血來,他感覺不到疼,只是麻利的干活,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生怕他的老板再生氣了。
我覺得他很可憐,可是仔細想想,我更應該可憐的是自己,更應該去可憐除他之外的更多人。
我在火爐邊烤火,無論如何都覺得好冷,像是怎樣都暖和不起來了。我望著這肆意奔騰的的火苗,它像是在冷冷的笑著,似乎是在嘲笑我,嘲笑這個世界,風也在我的耳邊竊竊私語,我心里難過極了,我不敢再看這火苗,我慌張的走了。
他不見了,應該是去送貨了吧,我想即便他消失了也沒人會發現吧,可是我們自己又何嘗不是呢,比起他我們又好過在哪里,比起這千千萬萬的人,我們又都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