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來，老爸不在家。
老媽買菜回來，我問老爸去哪了。
“又去了。”三個字，我是明白老爸干嘛去了。
就是閑不住的人，去做小工，村里一鄉親建樓房，兩百多平方，八層。
前兩天下班回家，看到老爸的白背心變成黑背心，短褲上還粘著不少泥土，我氣不打上來沖著他喊道：“你是要錢不要命??！”
“我沒事?！?/p>
“你要有事就太晚了！”
他訕訕說道：“跟你堂哥去的，干輕的，重活其他人干。”
“我還不清楚他（我堂哥）！你吃飽了撐著跑去受他的氣，你累倒有工傷費啊！”我收不住嘴，對著他就一頓數落。“做你這個年齡該做的事，吃飯、睡覺、晃悠，別給我們添麻煩！你們身體健康勝過我們姐弟賺大錢。”
“那個水泥老板催尾款，我就想著幫忙湊點?！?/p>
“湊湊湊，什么都需要你湊一腿，你是嫌這輩子不夠苦不夠累??！”
吼完自己走開了，心里酸酸的，自己做的不夠好，沒能讓操勞了大半輩子的父母輕松享清福。
老爸老實木訥，作為家里幺兒從沒享過幺兒待遇，退伍回來一直贍養家里老人也沒得到小有資產的老父親的青睞，更沒有在最艱難最窮困的時候得到過半點資助。贍養是一種無言的責任與本能，不計較，不奢求。撫育亦是無聲，默默扛起，就算爭爭吵吵依然上工，很長一段時間，酒是他最好的伙伴與慰藉。
跟他慪氣，很長的時間，我埋怨他不夠擔當，總要酒后對家里人撒氣，他對外面所有人憨實，獨獨與母親不對盤，怎么做都是錯，怎么看都不入眼。五個孩子的吃、穿、教育，壓得他喘不過氣，我知道他很不容易，很努力很勤奮地去付出了，就是氣他不該如此對待他的糟糠之妻，我叛逆地與他對著干。
大學時候我跟老爸的關系不至于太緊張。坐在開往廣州的大巴上，小舅說，他很不容易，你不該不諒解他。我默然，可我就是開不了口，每次打電話回家，電話這頭要是接聽的是他，他說：“老二啊，等下，我叫你媽聽?！睆囊宦暋芭丁钡饺滩蛔査骸澳阍鯓?？”“最近累不累？”“不要太辛苦?！?00多公里的距離，我很想告訴他，其實我不曾怨恨他，就像小時候一樣，我還是很依賴他，很想告訴他，他始終是我心底里最最重要的人，因為他，我這輩子我很幸運，很想告訴他，我內心的滿足、感動與感恩。
大三暑假即將開始，學校安排了實習，我打電話興奮地跟老媽說我要去電視臺實習，老媽說好，忙完了再回家。當天晚上九點多，小舅打來電話問考完試了沒，完了讓我立刻收拾第二天回家，實習的事他給安排。我茫然，小舅說，你爸住院幾天了。瞬間，淚如雨下，哽咽得不能自以。
老爸是在去做工的路上騎電動車摔倒的，傷了頭，腦震蕩伴著腦梗塞，看著病床上插著氧氣管，無力動彈的父親，這一刻什么都不計較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他快快康復，就算他再發脾氣再罵人我都不跟他一般見識了，至少他是健康的，有氣力的，我該慶幸的不是嗎？前后三次住院，最后一次已是隔年。那天我在圖書館，天氣很糟糕，傾盆大雨，我心情莫明地不安，打電話回家，跟母親彎彎繞繞說了很久，她才說漏了嘴，老爸第三次住院！我不再堅決地要留在外面工作。我要回家，我的父母已經年老，我要盡自己的責任，刻不容緩！
最終抉擇的工作并非那么如意，回家跟父母抱怨，他們說大不了辭職去當老師好了，當初好好的學校非要拒簽，非要一意孤行，現在活該！是啊，活該，總想走一條不是自己能預料的道路，總想走一條有挑戰的道路。到頭來，事實證明沒多少文化知識的父母，他們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該認真聽取的。
終于建了房子，一家人再不用擠在幾十平米的老房子了。父母欣喜之余多的是擔憂，老房子改建沒有留底憑證，誰知哪天被政府一句話拆了，還有欠了十來萬的款項，又成了壓在他們心頭的大石。市區樓王一幢一兩百萬，區區十來萬，真真是鄉下人難以忘懷的，心里上的負重感難以消除，總想著生活要如何節省，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還清欠款。沒辦法讓他們真正理解信用卡是用來預支消費的，沒辦法讓他們明了貸款買房買車的行為，他們只知道自己手里一分錢辦一分事，十分錢辦十分事，不敢覬覦，不敢逾越，所有事情都是懵懵懂懂的，任宰任割，沒經驗的鄉下人，建房子被各種坑各種虐，不忍言說。
老爸坐不住，坐出了肚子，沒有土地菜地可勞作，將近六十歲的人了，還想著去打工幫忙還清債務?！澳悴皇鞘?，你是六十??！”我們姐弟幾個總要反復提醒他年齡，提醒他不服老——不行。該放的，放手，該享福，就享受。生活、債務、未來，都交給年輕人，不要擔憂他們能不能，也不要憂慮他們苦不苦，最苦的，父母都承擔了，最好的，都留給了子女們。歲月在他們臉上刻畫深深的皺紋，鬢角斑白，皮膚松弛，老年斑叢生，我們姐弟五個長大了，他們歷盡滄桑，猶一心為家，為兒女。
陳潔儀的《天冷就回來》和韋嘉的《父親》，這兩首歌在小學時候就深深印刻我心里，伴著我成長，母親、父親這兩個人生角色，是我一生最幸運的相遇。一生情，一世情，快樂你們的快樂，憂愁你們的憂愁，歲月匆匆，人生易老，感謝有你，有她，我會堅強地、勇敢地走自己的人生道路，未來，由子女牽引你們前行，為你們遮風擋雨，風雨兼程。
附上
韋嘉《父親》歌詞：
有時候我很想低調
閉上眼竟躲在人群后
可是總有你的手
輕輕在身后
對我說忘了憂
背井離鄉 風雨兼程
歷盡坎坷有夢向誰說
夢中牽著你的手
頂住在心頭
我就會 不低頭
父親的愛 永在我身后
永遠不會離開我
披星帶月的路上
我仰望著故鄉
有一天會回到你身邊
像那花開的芬芳
縈繞在我心間
陪著我從昨天到明天
陪著我從昨天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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