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語電影已經很久沒有像樣的武俠大片了。在十一回家的動車上看了張藝謀十年前的這部老片子,頗有感觸,就像看到刀光劍影和風花雪月,終于在歲月的石碑上干涸。
這是一部國內國外待遇截然不同的影片。國內觀眾在感慨找不到《紅高粱》的味道時,國外對這部影片的評價卻很高。這是老謀子一部不算成功的轉型之作,在此之后,無論《英雄》還是《滿城盡帶黃金甲》甚至是《金陵十三釵》,張藝謀的影片總讓人覺得少了些什么。
簡單來說,《英雄》講述的是三個小故事,即無名的小黃文、嬴政的腦洞以及骨感的現實。影片以無名面圣為線索,不僅進行了無名和嬴政兩大主角的刻畫,還對殘劍飛雪和如月展開了多方面的描寫。關于情節部分,這里不再贅述。
仇和天下
《英雄》的主題,是天下。
天下是個很空很大又很沉重的話題。但放在戰國末期,“天下”不過是殘劍筆間二字。從禮崩樂壞就開始的連年征戰綿延數百年,在秦皇手中歸于一統。這個時代的主旋律是國仇家恨,是連天烽火;這個時代,容不下“天下”。
歷史的評判很難做到不偏不倚,到嬴政身上就顯得格外尖酸刻薄。不論王侯將相還是浪子游俠,一俟站在秦的對立面,總會自動被打上“正義”的標簽。人們在詬病秦始皇殘暴專制的時候,光明正大地忽略了他南取百越、北守藩籬的不世功績。
《英雄》想用“天下”來提醒觀眾,秦始皇不是——至少不只是一個暴君。這個暴君,心懷天下。
然而不幸的是,跟他共鳴的,只有殘劍一人。
這是一個很殘酷的悲劇。“天下”的信念在刺客與帝王之間共鳴,這本身就是最大的矛盾沖突。殘劍飛雪長空無名,四個本以刺秦為旨的刺客中,出了一個叛徒。
為了刺秦,無名十年隱姓埋名,殘劍數年學書悟道,飛雪和長空把性命交給了別人,這樣舍生忘死的精神,幾乎把猩紅的血跡刻進骨肉里。刺秦,是那個時代多少人一生追求的事業,然而當這個事業距離實現只有十步之時,一切成為了泡影。
他們放棄了。悟道的殘劍,以及悟道的無名。
放棄的那一刻,他們想起了天下。
無名的死是對自己的救贖,也是對萬千刺客的救贖。
長空為什么不該活
現在回到最初的問題:長空為什么不該活。
長空是沒有死的。在無名精準的十步一殺之下,長空并無性命之虞。長空這個角色存在的目的是為了取得秦始皇的信任,之后的情節,不論是生是死,都與他無關了。
長空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這個角色就此離開主線的敘述,他的活對于主線并沒有明顯意義。這部影片謳歌的是“不殺”,不是不殺長空,而是不殺嬴政。
長空所擔當的是承載在無名肩上的仇恨。無名肩負數位刺客,乃至數個國家的仇恨,他肩上責任越重,他的“不殺”就越為深刻。
若想讓他肩上的責任更重一些,那就是長空的死。
尤其是長空自愿的死。
若沒有樊於期的人頭和督亢的地圖,荊卿之死絕沒有現在這樣悲壯。
無名的“不殺”亦然。
我們暫且理解為長空的活是情節需要。若長空身死,則不能烘托十步一殺精準,飛雪慷慨赴會就顯得更加牽強。但長空未死,故事就少了本應當有的韻味,少了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壯闊。
情節可以彌補解釋,至于韻味,沒了就是沒了。
飛雪為什么不該死
英雄當有美人相伴,這幾乎已成為觀眾思維定式。如飛雪這般既是英雄又是美人的,與殘劍攜手江湖,當然是一段令人羨慕的故事。
然而英雄若拘泥于兒女情長,就不叫英雄了。
影片第一部分“無名的小黃文”和第二部分“嬴政的腦洞”從兩個方面濃墨重彩地描繪殘劍飛雪“劍不離劍人不離人”的愛情,為殘劍的救贖而做好鋪墊。在這些鋪墊之后,才更能理解刺秦對于飛雪的重大意義。
飛雪身負血海深仇,刺秦信念之深,恐怕不僅殘劍,縱然是長空無名也難及。
但影片的主題是“天下”,“不殺”是升華這一主題的核心方法。飛雪之仇,化在殘劍之死中,是最好的救贖。
但飛雪殉情了。就像很多觀眾所認為的,男主角死了,女主角當然要殉情。這就像打雷要下雨下雨要打傘一樣理所當然。
但一個俠客,哪怕是女俠客,她的生活中就應當是愛情嗎?
一定要為“不殺”填上重重的血腥氣嗎?
殘劍的死,與刺秦的失敗,對于飛雪來說是雙重的作用。飛雪本當在殘劍之死中得悟,仇恨煙消云散。若是飛雪成為第二個殘劍,這于主題,當然是最好的升華。
這一切都毀在了飛雪任性的一劍里。這一劍,整個結局都變味了。
最后
《英雄》是一部主題沉重、敘述輕靈的影片,它所描繪的,是先秦時代游俠們的家國情懷和恩怨糾葛。歷史上只有一個荊軻,但為刺秦生為刺秦死為刺秦前仆后繼的俠客數不勝數。
但塵歸塵,土歸土,幾千年歲月過去,永恒的,只有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