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 ? 七月的熱浪席卷而來,蟬和布谷鳥的鳴叫已經成為這炎炎夏日最動人的協奏曲,可是操場上的孩子們卻一點兒也沒有要放棄玩游戲的想法,汗珠還停留在濕透的頭發上,衣服里,還有他們的笑聲里。陸陸續續有的孩子停止了游戲,下課時間到了,他們向操場的另一頭跑去,紛紛迎來的家長們已經擰開了瓶蓋,等待著將要奔跑而至的孩子們,家長們一邊拿著紙巾給他們擦汗,一邊笑著說道你看你玩得滿身都是汗,稍做休息后,家長們大包小包拎著,身旁的孩子在微風的刺激下,像一只輕快的燕子,又向前方跑去,東看看西瞧瞧,還不停招呼著隔著遠距離的家長們,看著他們和諧離去的背影,想起在那些靜好的歲月里,我也像那群孩子們一樣肆無忌憚地笑著,喊著,奔跑著,身后來來往往的人群中,總有一個人踩著我的腳步,靜靜地看著那個孩時的我。一股暖流流經心底后,我和他們一樣,消失在了小學門口的轉角處,朝家的方向,騎著自行車,還好車輛不多,足以讓我施展我熟練的技術,用力猛蹬踏板,一個車,兩個人,盡情地享受著超越的樂趣,家離小學門口不遠,大約十多分鐘的車程。將車停在門口的樹旁,用力地推了一下門,發現門鎖著,這個時候媽應該在家啊,我猜想媽應該在廚房,沒聽到,于是就跑到公路邊,仰著頭使勁地叫喚:“媽,媽……”,脖子近乎僵硬使我放棄了掙扎,隔壁的謝阿姨探了個頭出來:“你爸剛才急忙出去了,你媽也跟著出去了”。我暗自想:什么事能讓他們都出去了?來不及多想,我撥通了爸的電話:“喂,你快來醫院吧,外公病情又加重了”。還沒回答,爸的電話就已經掛斷。愣了幾秒鐘,不慌不忙地解開車鎖,推著自行車向醫院走去。走著走著,在我前面,一位年老的賣菜的老爺爺,背上的東西壓得他緩慢地走著,我的外公很早以前也和他一樣,一樣年老卻有使不完的力氣,可如今他再也不能享受這一生都樂于操勞的事情,不知怎么眼前不斷地閃現著我和外公一起生活的時光,那么清晰又模糊。我騎上了自行車,飛快踩著踏板,任憑淚水飄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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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咕,咕,咕…”每天早上的雞鳴聲將我從美麗的夢鄉叫醒,昏昏沉沉,從眼睛的瞇縫里看外婆已經不在身旁了,心想不久后,我將會被幾輪起床聲喚醒,我趕緊閉上眼睛,換個姿勢,快速回味剛才濃濃的睡意。并沒過過久,準時的起床聲從遠處飄來。咦,我才剛剛睡著啊,這么快就到時間了。我不相信,假裝沒有聽到,外婆幾次來叫我,我都還在原處沒有動,突然溫柔的聲音變得嚴厲:“再不起床就要遲到了啊。”我知道大事不妙,不愿意再在老師和同學們關切的目光中進入教室,我立即從床上一躍而起。
? ? 桌上早已準備好外公做的早飯,我一個人坐在飯桌上不緊不慢地吃著早飯,嘴里嚼動食物的聲音驚動了一旁為我整理書包的外婆,外婆看了一眼時間,加快了手中的速度,還一邊催促我說:“你是不是還想遲到啊!”我已經無力反駁外婆,癟了癟嘴,繼續進行美好的早餐,視線看到了門口,外公正在修我那輛破損已久的自行車,咦,外公是想送我上學嗎?內心竊喜的我更加放慢了吃飯的速度,心想著再吃一個餅好了,邊吃邊看著外公修理自行車,自行車由于多年前被媽扔在角落里后,就不幸遭受被冷落的待遇,身上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灰塵,往昔色彩絢麗的自行車變得暗淡無光,有時有想要和小伙伴炫耀的念頭都徹底打消了,不知外公怎不怕臟不怕累地從孤獨的角落將它拯救出來,一定很感謝外公這位心地善良的好人吧,不一會兒的時間,外公用一張殘缺的布條,將自行車擦得锃亮發光,恢復了它往昔美麗的外表,接著外公又拿著工具調試著零件,再給自行車的鏈條刷了黃燦燦的機油,一輛已經被遺棄很久的破物在外公的手里又重現生機,連我都跟著一起開心,因為我也是可以坐自行車上學的人了,一個人笑嘻嘻地幻想著坐在自行車上驕傲的神態,并沒有發現此時外公也正在笑嘻嘻地看著我,等我回過神來,外公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仍然笑著對我說:“在看什么呢這么好看,快吃了飯上學了。”我也一臉笑容問外公:“外公,今天你是要騎自行車送我上學嗎?”外公看著我這么期待的目光,并不想告訴我,其實他今天要去城里打油,重量大,只有騎自行車去了。外公一口回答說:是啊,你今天起來晚了,想著騎自行車送你,不知道這輛自行車還能不能把你順利載到學校哦。還沒等外公說完,我連聲說“一定能一定能。”外公笑著走了出去,叫我背上書包,來門口等他。我快速停下了手中的早餐,被另一件事情吸引。
? ? 等我背上書包跑到門口,外公早已騎在自行車上等我了,我兩三步一下子蹦上了后座,外公叫我把他的衣服緊緊地抓住,我并不是一個聽話的孩子,我把手高高地放在空中,等外公的自行車一發動,瞬間就成了一只擁有美麗翅膀的小鳥,翅膀的微風的吹拂下不停擺動,外公并沒有阻止我。由于自行車太小又破舊,外公騎的每一步都特別用力,家離學校并不遠,大概十多分鐘的車程,一路上的景色是那么熟悉,可這次我覺得每一棵樹,每一朵小花,每一條吠叫的黃狗,都是那么有趣。外公說:“以后你長大了就要自己騎自行車上學了,改天教你騎。”聽到外公要教我騎自行車,我像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一天之內收獲兩件足以讓我高興很久的事。快到學校的路上,路的兩旁有三五成群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同學,頓時抬起頭眼睛一直盯著他們看,他們反而沒有看向我,有說有笑朝學校跑去了。我有點奇怪,難道他們沒看到我嗎?要是看見了,肯定要跟其他的同學說吧,我暗自想到。
? ? 到了學校門口,外公一番囑托后,我踏進了學校。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心情舒暢的好日子,連腳步都變得更加輕快了,像是飛上了最高的那層階梯似的、我回過頭望了望,令我高興的是,外公站在自行車旁,靜靜地注視著眼前這個讓他時時操心的小姑娘,那時的我還不懂得感受,只是一味地覺得很快樂,因為從未孤單。短暫的學習時光結束,又迎來了我最激動的時刻,背起書包,和幾個同學一起沖到校門口,尋找著外公的身影,突然驚喜地發現外公又和早晨一樣騎著自行車,我徑直走去,這次我聽到了身后稀稀疏疏的說話聲,我頭也不回地坐上后座,想象著同學們羨慕的目光。在回家的路上,我告訴外公今天在學校里面發生的事情,還有老師布置的作業,要求我們做一個鐘表,教我們認時間。
? ? 黃昏傍晚時分,夜色漸漸變得濃重,近處遠處,被混黃的燈光照亮的房屋里,響起了鍋碗瓢盆的聲音和男人、女人和孩子的說話聲。外公和我伴著炊煙在竹林小道上穿行,我說話的聲音顯得尤其響亮,外公的話不多,總是靜靜地聽著我講。回到家,外公進門就去找來紙板和其他一些材料,說要給我做一個鐘表。外公只讀過小學,后來做過會計,在一些小事上特別細心。他找來兩支鉛筆,將兩頭用橡皮繩緊緊地綁在一起,一支筆在紙板的中心固定好,另一支筆斜著在紙板上畫上一個弧線,簡單的一個輪廓畫好后,再用鉛筆細細描摹,一個完美的圓形出現在紙板上,后來才知道圓規的我,對外公的做法感到驚嘆。鐘表的時針和分針是被聯系到一根釘子上的,這樣就可以自由移動。外公再用細毛筆畫上了時間刻度,一個簡單的鐘表經外公之手變得精美,實用。我有充分的自信認為外公的這份作品能夠得到老師的稱贊,事實也證明如此。鄉村的夜晚繁星點點,我們吃完飯后,外公在昏暗的燈光下,教我做作業,做累了,看看門外的星空,聽聽蟬鳴和蛤蟆叫的聲音,每天都是在這樣靜謐的夜晚入眠。
? ? 外公喜歡抽煙,經常一個人默默地坐在門邊的小板凳上抽,外婆每次一看到,都會看都不看一眼走開,因為不管她怎么做,都不能阻止外公都煙癮。外公對煙極為吝惜,即使一包也很便宜。外公每次抽上幾口,趕緊掐滅,放在口袋,隔一會兒接著再抽,一支煙要被外公反反復復抽好幾次,直到抽完白色的部分。我很好奇煙竟會有如此大的魅力,讓外公如同寶貝似的珍惜著,好幾次看著外公如癡如醉地吐出煙霧,我也很想試一試,但始終沒找著機會。外公每次碰見熟人,對方每次都說:“出門的時候沒帶出來,也不能散給你了。”可外公都會毫不猶豫拿出煙盒,把僅有的寶貝分給他們。有時候我反而覺得外公的大部分寶貝都是給了其他人,致使我每次和外公一起遇到說這樣話的人,都會轉過臉,好像很生氣的樣子,他們在這個時候就會笑我:“吃你外公一根煙就不高興啦。”我仍然不理他們,任憑他們笑我。很多年后,我后悔自己的行為,寧愿當時都分給了那熟人,因為外公的寶貝變成了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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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我讀初中的時候,我回到了爸媽工作的地方,比起從小生活的小鄉村,這里多了很多讓我覺得新鮮的事物,可每當一個人獨自回家,吃飯時,孤獨悄然襲來,當時的我只是覺得沒事干,覺得無聊,一到周末放假悄悄買了張回鄉下的班車票,獨自一個人走在狹窄往復的小道上,熟悉又親切,我的突然到來,經常迎接我的是緊閉的大門,和沖著我狂吠的大黃狗,它似乎已經忘記和它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了,我通常坐在門外的小板凳上,開始做周末作業,餓了就去舀一瓢井里的水,一口又一口,然后抿一抿嘴唇,甜甜的在嘴里漾開。一直到太陽當空,火熱逼人時,才會在屋后的小路上看見外公,外婆躬著背的身影出現,我的一聲外公外婆,讓他們既驚又喜,外婆放下背簍,快步走進屋,拿出一包糖,說是吃酒席時特意留到我來的時候我吃,我的注意力完全被糖果吸引,一顆一顆耐心地挑選著我喜歡的糖果,外公外婆開始做午飯。因為突然到來,家里沒什么可以拿出來吃的,外婆一遍又一遍重復這樣的話,可之后桌上的菜讓我驚訝,各種我愛吃的菜全都擺在桌上,外婆說:“你現在難得來一趟,不吃好一點怎么行,我東借借西找找,做的全是你喜歡吃的。”餓壞了的我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外公笑我好像是很久沒吃上飯一樣,三個人一起吃飯就是比一個人好,我記得那天在外公外婆的關心中,我吃了很多,而他們只顧著問我。吃完了飯,在一個極為熟悉的環境下,我安然地睡著了。又是一個晴朗的夜晚,我們在屋外搭了個小桌子,放了一些糖果和花生,外公講起了陳年舊事,一些我從未聽過的故事。
? ? 外公說到了他的家庭,父母都去世得早,而他又是長子,生活的重擔過早壓在他的身上。他的父親是封建派,脾氣古怪。每次吃飯時都不準小孩子和婦女上桌吃飯,要等家里的男性長輩吃完,他們才能吃剩下的飯菜,有時甚至把本就不夠的飯菜拿去給他的朋友們,他的母親看不下去卻又無力反抗,于是就在每次端上桌的飯菜中偷偷舀一些出來,藏在柜子里,讓可憐的孩子們吃。而外公都會留給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吃,我想外公瘦弱的身軀應該是這樣形成的。外公上了小學后,就去了附近的碗廠打工,那里地勢極險,要翻越幾座高山和一條湍急的河流,
往往是幾年才能回去一兩次,碗廠條件艱苦,床是簡單的木板拼接而成的,做飯用的鍋灶是用磚瓦搭成的,老南瓜是那時吃過最好吃的東西,到處都被泥漿和塵土包圍,工作的地方塵土飛揚,連人都難以看到,外公那時吸了不少煙塵。外公和外婆就是在那樣艱苦的條件下認識的,老一輩之前的愛情可能只是簡單的柴米油鹽,可能只是一眼就能看見未來的命中注定,幾十年最簡單的陪伴證明如此。外公說到這里就笑了,他說在結婚的前一天晚上,父親喝醉了,還把他狠狠打了一頓,他自己都還搞不清楚原因,只是覺得都是快要結婚的人了,在人面前還是有些丟人。結婚沒過多久父母因病相繼去世了,外公說這是一個算命先生預先算好的,并且確實如算命所說,母親去世后的兩年父親就去世了。還說算命先生也給自己算了算,六十九歲那年有劫數。我立即否定了外公的說法,迷信是不科學的,可外公顯得很淡然,他說已經很知足了。
? ? 父母去世后,兄弟姐妹并沒有像他一樣甘愿一輩子都做一個農民,妹妹嫁給了城里人,弟弟到省外去打拼了,他們的確在物質上獲得了滿足,也很少再回到老家看外公,可是并沒有像外公這樣過得坦坦蕩蕩,躲債逼得他們不得不回了老家,妻離子散,居無定所,外公雖然再物質上無法給予幫助,一個安定的住所還是能夠提供。經歷了人生短暫失意后的他們,又重新開啟了新的生活,似乎忘記了在遙遠的小鄉村還有一個曾經幫助過他們的親人。外公有時候還會因為他們其中幾年才有的一次電話,激動萬分。逢年過節都準備著他們的到來,可他們或是因為富有,不愿意與老家的親人有一點金錢上的瓜葛。唯一讓他們覺得還有親情存在的,可能只有外公病重的時候了。他們頻繁的來去,顯得毫無意義,反而增加了麻煩,自始至終他們都保有一副客人的姿態。外公漸漸也不愿意聯系他們了,比起毫無意義的親情,骨氣有時候更重要,外公就是想讓他們知道,再窮再困難也不會用他們一分錢,這也是外公經常教育我的,要靠自己的本事,別人的東西不能要。長大后我開始明白外公,他所需要的只是親情,不管那份親情是否變質,只要他的感情不變質就好,還好外公還有外婆一起慢慢變老,還有一群兒女來孝順他,他的知足讓他收獲的東西比別的認多,外公過得很苦,內心卻是滿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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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 ? 高中三年我去到了離家幾百公里的學校讀書,以致一年只有兩次機會回家,回家的次數越少,我就越珍惜每次在家的時光,這也是一年中我最輕松的一段時光,高考的壓力在競爭激烈的大城市更加提前,成績忽上忽下也一直困擾著我,爸媽一直擔心我的壓力過大,總是告訴我成績不重要,自己盡力就好。可是在那樣的環境下,我對自己說這樣的話簡直是自欺欺人。學習好像成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部分,除了學習還是學習,我開始厭倦這樣的生活,心里好像住著兩個打架的小人,時刻都在為學習和休息做斗爭,叛逆心理作祟的時候,我就呆在寢室睡上一天的覺,睡到天昏地暗,可睡過之后,強烈的后悔在心里翻滾。我不喜歡交朋友,經常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形單影只,毫無歸屬感。我也不清楚是什么讓我改變這么大,昔日那個陽光活潑的自己早已消失不見,到底還是環境改變了我,這個時候就是最后悔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的時候,回家的欲望鼓動著我,卻還是被現實打敗,既然自己已經無力改變現狀,那我就改變我自己吧,那個時候我這樣想,為了自己的夢想,為了我遠在異地的親人,我選擇了堅持走下去。
? ? 后來上了高三,學習愈加緊張,連吃飯和睡覺花的一點時間都是奢侈,爸媽為我著急,想要來陪我度過高三這段時間,可他們抽不開身,正在他們發愁沒有合適的人來陪我的時候,外公外婆主動要求要來給我做飯,爸媽擔心兩個老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適應,拒絕了他們的要求。外公執意的態度,讓爸媽也沒有辦法,只得同意了。外公外婆來時把家里的鍋碗瓢盆,柴米油鹽都背在一起,爸媽說到了再買,外公斥責道:“外面的東西哪有家里的好。”倔強的外公外婆硬生生把所有用得到的東西背上了火車,第一次到這么遠的地方,還不要爸媽送他們,兩個老年人獨自踏上了來找我的路,我一聽說外公外婆要來,而且是以這種方式,我既高興又十分擔心,擔心他們會不會被騙,還有帶的那一大包的東西太重。那天正值周末,我早早來到了火車站,一刻也不離出站口,火車晚點了半個小時,到站的時候外面已經是由白晝到黑夜,在昏暗的燈光下,我看見了擁擠的人群里,兩個背著一大包東西,走得很慢的兩個老人,時不時還在向門口張望著,那個時候我下定決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報答他們,我擠到了最前面,不停地喊著外公外婆,他們一看到我,臉上的疲憊瞬間消失了,笑嘻嘻地朝我這個方向走來。他們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怎么變瘦了,外婆來了好好給你補補。”我連聲答應著,并接過他們手中和背上的包,一接才知道有多重,外公馬上從我手中搶過來說:你怎么可能拿得起。”外公扛著包就在前面走,肩上和手上的包壓在他的身上,外公顯得更加瘦弱了,我和外婆拿著比較輕的包在后面走著,不認識路的外公時不時還有回頭問我該怎么走,這更加重他的負擔。在我的執意要求下,我們坐了出租車回學校,外公和外婆都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高樓大廈,不停地感嘆:“大城市就是大啊,夜色中看著外公外婆欣喜的表情,我既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在這個偌大的城市里,終于有我的家人了。難過的是,在平常人眼里看來習以為常的事,外公外婆直到現在體會到。
? ? 到學校后的前兩天,外公外婆住在一個便宜的旅館,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去找房子去了,大城市租價一定不便宜,還是在學附近,想要找一個合適的房子實在是難,可當天晚上外公就告訴我:“房子找著了,沒花多少錢。”第二天中午外婆就來寢室替我收拾東西準備搬過去,房子很小,只有一個臥室,還有的家電都沒有。我才知道為什么會便宜,外公笑笑說:“這可是我找到的最合適的房子了,離你們學校近。”我問外公:“那你們住哪里,就只有一張床。”外公指向沙發和陽臺上的大理石板上說:“這兒不是挺好的嘛,我和你外婆將就幾個月就過去了。”我堅決不同意,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怎么能睡在石板上,可執拗的外公硬是把帶來的毛毯一層一層鋪在石板上,要證明給我看石板也是可以鋪得像床一樣舒服的。就這樣石板床就是外公睡覺的地方,外公每晚蜷縮在一塊面積不大石板上,窗外就是一條主干的街道,伴著樓下噪雜的車流聲,音響聲及各種聲音入眠,我無法想象外公是如何每天早上都告訴我昨晚睡得很好。一天我只有兩次回家,中午和晚上,中午外婆則早早做好午飯,在窗戶邊望我的身影,看見我了就去把熱氣騰騰的飯菜端出來,每天菜的種類幾乎不一樣,外公外婆不熟悉地方沒有事做,最常逛的地方就是菜市場,總是要比上好幾輪價格才會買,有時候買到很好的東西卻很便宜,他們總會把每天發生的有趣的事情告訴我,盡管在家的時間很短,又很著急,但我總會耐心地聽他們說完。每天晚上,外公會準時站在樓下的路燈下等我,在瑟瑟的冷風中,外公顯得更加單薄了。每一天的中午和晚上就像是定好了鬧鐘一樣,從未變過,一直持續了三個多月。臨近高考,壓力也就更大了,回到家也不愿意多說一句話,沒什么文化的外公,有一次在吃午飯的時候,給我講了很多他認為很有用的道理,還鼓勵我相信自己。吃著吃著就哽咽了,在這個時候一句簡單的鼓勵是多么重要,我強忍著沒有哭出來,不想讓他們為我著急。
? ? 時間過得很快很快,離高考也不到一個月,學校放了三天假讓我們放松,我突然意識到外公外婆來這里這么久,還沒有好好逛一逛這座城市呢,那三天我帶著外公外婆去了很多我之前一個人想去,卻又沒能去的地方,外公告訴我:“等我畢業了,再帶他們去北京看看。”我知道外公他們那一輩人對北京是有著特別的感情的,這因此也成了我高考后要實現的一個小目標,帶外公外婆去北京。
? ? 高考結束,我的壓抑歲月總算畫上一個句號,直到高考前才發現自己還有那么多題沒有做,那么多內容沒有背。我一個人,在高考結束的那天夜晚,獨自坐在陽臺上吹著冷風,想著一切變化竟這樣大,多少個夜晚我都在苦苦擔憂著,從未像那晚那樣平靜,想了很多事,不管怎樣,我還是堅持下來了。我能這樣順利地度過高三這段時光,不僅僅因為我自己,還有外公外婆無聲的陪伴,當初他們執意要來陪我的時候,我就徹底改變了觀念,我并不是一個人啊,還有那么多親人在遠處,在身邊關心著我,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奮斗呢。大城市很好但終究不是我們的家,外公說。第二天早上外公就開始收拾行李,打算緊接著就回家,和來時一樣,大包小包一大堆,外公外婆在嘴里嘟囔著:“回家啰。”臉上洋溢著久違的笑容,像是出了很久遠門在外打拼的年輕人一樣,看著他們這樣高興,我也高興。三年前來這里時,我對自己說:三年后,一定要瀟灑地回去。不管結果怎么樣,我還是實現了自己當初的想法,和外公外婆一起,幸福地踏上了回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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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等我長大后,等我有時間,有時候一句等待真的成為了遺憾。曾經太多的憧憬都來不及實現,來不及顯得太殘酷。回去后的一個月里發生了很多事,我滿懷期待的假期變成泡影。外公由于身體不適,到縣城里的醫院來檢查,本以為是老毛病,家人都沒太重視,可檢查結果卻如同晴天霹靂般落在我們頭上。外公的肺上長了一個腫瘤,醫生也不能確定是良性還是惡性,但惡性的可能性更大。我們都沒將檢查結果告訴外公,在他面前強顏歡笑,假裝沒什么事,醫生叫外公回去靜養,現在也沒有治療的辦法。我想難到外公就這樣被放棄了嗎?一位一個月前還說要去北京的健康老人,如今倒數著過日子,我難以接受這個現實。好幾次夜晚,當我回想起和外公的過往,都會淚如雨下,徹夜難眠。在心里默默祈禱著外公這次檢查只是失誤,可后來的一系列檢查讓外公的病確診。外公還是日日咯血,一次比一次多,他有一次偶然提到:“在去陪我的時候,就有點這種癥狀了,只是那時不想影響我學習,一直拖到現在才去檢查。”我痛恨自己那么自私,外公沒能盡早得到治療,若能及時發現,也不至于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我無法為自己辯解,更沒臉面對外公。因為外公的病情,全家人似乎才開始覺醒,想著多回家看看外公,想著多帶外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難道真的只有快要失去的時候才懂得要珍惜嗎?
? ? 暑假那幾個月經常去外公家,關心他的身體,但又不能太明顯,不想讓他察覺自己的病情。外公還是照樣瘦弱,精神狀態沒有以前好了。他告訴我現在走路走多了覺得累,我安慰他這都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外公一來最相信我,看著我每次去都是高興的神態,他開始不再懷疑,這也正是我希望的。可一脫離外公的視線,我的整個人都郁郁寡歡了,備受著精神的折磨。我不知道事情會怎樣發展,我不知道該怎樣做才能拯救外公的生命。那個晚上,月色很好,外公說要出去散步,在坑洼不平的石路上,外公走得極為艱難,兩只腳似乎抬不起來,快要接近于在地上擦著走,走在他身后的我,沒有跟著他繼續往前走,而是借口回去上廁所,我終于忍不住傷心地哭了起來。那個騎車送我上學的外公,扛再多包也不覺得累的外公,在昏暗的路燈下等我的外公,如今走路都十分困難。我強收起淚水,在黑夜里,找到了外公和家人的身影,他們有說有笑,嘗試使外公心里舒暢點,我聽見外公說等病好了,全家人一起去北京看看。外公心里一直都有個去北京的愿望,也是我的小目標之一,可是時間來不及讓外公去實現這個夢想。后來外公病情更加嚴重了,住進了醫院,在我讀大學走之前,外公悄悄塞給我三百塊錢,叫我讀大學了買點東西,我攥著這三百塊錢,走出醫院的大門。心情很壓抑,急需要找個發泄的地方。不知怎么我很想逃離這個地方,我不愿看著外公日益消瘦的面容,卻還一直為我操心。
? ? 我沒有再回頭,那天下午就踏上火車去往離家更遠的地方,我不知道外公是否還會在那里等著我,等著我帶他一起實現北京夢,等我好好的孝順他。
? ? 外公等我回來了,可是得知的卻是他病重的消息,也可能是見他的最后一面,我在病床外看著渾身插著管子,瘦得連我都快認不出來的外公,我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悲痛,這個時候也許只有哭才最能表達我的感情,我蹲在門口的角落里,任憑過往的行人走過,我的腦海里像電影一般,一幕一幕放映著外公對我說話,對我笑的面孔,是那樣的慈祥,善良。為什么上天不給這位善良的老人一點晚年之樂,我在心里反復追問著,可始終找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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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的一生看起來很長,實際上很短。短得奢望抓住一點點時間來看看這個世界都做不到。很多人一輩子都在為別人付出,把別人的生活當成自己的生活一樣用心地過,常常忽略了自己,沒享受過更好,只想著怎樣對別人好,到頭來留下的只剩下遺憾。在這個世界上也有一種幸運的人,似乎被上天特別眷顧著,生來就被別人寵愛著,他們甚至不需要為這份愛付出就可以輕松得到,在一個現世安穩的環境下,逐漸長滿身上的羽翼,飛往夢想的地方。可人總不是無情的,幸運的人想要回報曾經給予過他溫暖的人,當他有能力回報的時候,發現早已物是人非,幸運的人,看似幸運,卻又不那么幸運。因為他的內心始終還有一種遺憾,這種遺憾只能是永遠的遺憾,即使自己再努力,也仍然改變不了這個現實,只能默默承受著,只能希冀自己的這份幸運能夠傳遞給更多的人,讓自己所獲的的一切都變得有價值。
? ? 現在很多人總是在抱怨生活,抱怨整個時代。覺得自己是時代的拋棄著,因為在功利的追逐中,他們常常忘記了自己還是一個幸運的人,身邊還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人在看得到或者看不到的地方等待著。他們不需要你用物質上的東西給予回報,有時候一條簡單的短信,和一句問候就已經讓他們覺得彌足珍貴。很多時候企圖從朋友,戀人那里尋找到一份安慰,卻得不到,更多的反而是一種傷害。假如我們找的人是自己的親人,結果會不會不一樣呢?有人曾經說過,即使所有人都背叛你,你的父母絕對不會,這個說法我贊同。人都是自私的,都想自己獲得更好的東西,而父母會把最好的東西留給你。是說父母不自私嗎,但父母也是人啊,怎么會不自私,只是在你的面前他們永遠是無私的。我們能夠得到父母無私的愛,難道還不珍貴嗎?
? ? 珍惜你所擁有的一切事物,不要等到失去后才懂得珍惜。這是人們常說的話,也是人們都懂的話,要想真正做到卻很難,因為各種因素推遲了自己曾經的許諾,在夢想的追逐過程中將自己弄得傷痕累累,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在機會來臨的時候,或是因為膽怯而與它擦肩而過。珍惜是一個人一輩子最應該掌握的詞匯,看似簡單的兩個字,包含的內容卻是極為豐富的,懂得珍惜的人是知足的,是幸運的,及時物質上沒有獲得,可是精神上卻是豐富的。想要做一個懂得珍惜的人實際不難,用心去發現身邊的事物,其實很多事物,都有值得被珍惜的價值。如果你已經發現,不要猶豫,不要讓等待成為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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