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
向雪晴
? ? ? ? ? 我叫陳川，男，十八歲，三歲半父母雙亡，以上就是我僅存的唯一一點完整的記憶，我清楚的記得自己三歲半前種種的生活，但現在，我不知道自己怎么長大的，是的，我丟失了我的記憶，當某一天我從出租房里醒來時，身邊的一切都是如此的陌生，但有一種感覺——孤獨，更加的強烈。從零碎的記憶中我得到了現在的生活狀況，一份低收入工作，除了老板天天的壓榨加班，同事的擠兌忽視，還有樓下保潔阿姨偶爾的騷擾，其他一切都還不錯，對了，還有即將拆遷卻因釘子戶而遲遲未能動工的老房子給我生活偶爾帶來的小驚喜，生活還是過得去的。我長嘆一口氣，還是不錯的生活，起碼沒有因為欠幾百萬的債而東躲西藏過著狗一樣的生活，我不知道這種樂觀從何而來，總感覺身邊的這些已經夠幸運了。時間就這樣在我身邊慢慢流逝，我努力搜尋之前的一切記憶，但一無所獲，生活就這樣給我開了個玩笑，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固執的尋找，也改變不了任何，印象中的自己應該不會做這么沒意義的事情了吧，可總有那么一個模糊的人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 ? ? ? ? 當最后一道閃電劃破天際，暴雨更加肆虐地一涌而下時，一陣陣急促又短暫的敲門聲把我驚醒，當敲門聲再次響起，我清醒的知道這不是幻覺，可是誰又會來找我，還是在這個時候？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和內心些許的不平靜，我慢慢走近那扇破舊的門，打開了它，一個渾身臟兮兮的小男孩，渾身濕透站在門前，怯生生地抬頭看著我，兩只手仿佛黏在了一起，他很瘦小，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瘦小，讓我想到了紙片人，脆弱又可憐。他什么都沒有做，只是這樣看著我，不說一句話，我不知這個男孩從哪里來，發生了什么，那一刻的我心里涌現出一種復雜的情緒，已經很久都沒有體會到的感覺，這種感覺迫使我牽起他的手，將他帶到房間里。沒有過多的詢問，我將他濕透的幾片破衣服脫下，倒了一盆溫水，不管怎么樣，先把這個臟呼呼的小家伙洗干凈，感冒發燒我可照顧不過來，這個家伙，明明那么脆弱，卻竭盡全力站在水盆中央不讓自己倒下，真是固執的很，想到這里，我故意地加大力度，他顫了一下身子卻還是沒有讓自己倒下，不知為何，看著他總覺得有種熟悉的陌生感，他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甚至一絲聲響都沒有發出，估計是個小啞巴，想到這點心里更加不舒服，我一個人孤獨慣了，沒人照顧，一人吃飽全家喝足，養這么個家伙，究竟是對還是錯，為什么見他第一眼之后就狠不下心不管他呢。
? ? ? ? ? 我和小啞巴正式開始了同居的生活，我從沒聽過他說一句話，不知道名字，不了解過去，現在他和我一樣是個沒有過去的孩子，看著他一天天變胖身體慢慢正常起來，一絲絲成就感竟涌上心頭，我的過去又是什么樣子的呢？像小啞巴這么大時我又在哪里？隨著時間慢慢地溜走，我漸漸發現這個孩子身上有很多我無法理解的東西，他總喜歡拖著我向人群中跑去，我討厭擁擠的人群，一個個陌生的面孔讓人生惡，沒到這時，我總覺得好心的收養是對自己的一種折磨，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我卻不忍拒絕，他喜歡去我工作的地方，靜靜地站在門外看著我，他那么小，小的一雙眼睛剛剛夠到窗沿，慢慢的同事都認識了這個小啞巴，時不時逗逗他，給他零食，對我的態度也比原來奇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問好讓我覺得尷尬，不過好像也不錯，心里有些東西在慢慢融化，他喜歡為我煮泡面，雖然每次回家吃到的總是面糊，他喜歡臥在我懷里看我工作到半夜，等我工作完看見他熟睡的樣子，心里竟有絲溫暖，這就是家的感覺吧，他的到來，不可否認的改變了我，一個我更喜歡的自己，陌生感好像不在那么令我感到恐懼，孤獨的日子也沒那么難熬了，生活不在是簡單的敷衍，有了很多值得我去追求的東西。
? ? ? ? ? 我發現了小啞巴的一個秘密，他特別害怕我過馬路，每次過馬路他總是握緊我的雙手，特別緊張地看著我，以前一直認為他是害怕自己過馬路，可漸漸地我發現，他只有和我在一起時才這樣害怕，也許是和他的過去有關，也許是因為太在乎我吧，總之心里不免有一絲感動，這個孩子還是很愛我的吧。和他在一起，我學會了和身邊不太熟悉的人交往，敢勇敢的向街道上擁擠的人群中走去，不在早起兩個小時只為坐上人最少的第一班公車，學會向身邊的人揚起我曾經最為厭惡的微笑，我想，我要更加努力工作了，給小啞巴帶來更好的生活，掙錢供他上學，給他攢錢以后還會考大學娶媳婦，每每想到這里就充滿干勁，覺得生活還是無限美好的。
? ? ? ? ? 小啞巴消失了，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仿佛從來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我找遍所有我們一起出現過的地方，卻搜不到一點關于他的痕跡，我常常以為我在做夢，我也常常做夢，夢里小啞巴開口說話了，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哥哥，謝謝你，當我含淚從夢中醒來，心里總覺得虧欠，是我欠他一句謝謝。出租房那片釘子戶終于妥協了，我得到了搬家的通知，是時候離開這個地方了，那天和小啞巴出現的那天一樣，如約而至的暴雨阻斷了我的行程，我站在這間出租房里，仔細觀察著每一個角落，努力搜尋這心中那一抹渴望得到的印記，在柜子的那個邊隙里，我看到了一個信封，已經布滿了灰塵的信封，我按捺著心中的激動打開了它，一行行熟悉的字跡映入眼前。
? ? ? ? ? 小川，當你打開這封信我可能已經不在你身邊了吧，我猜自己一定不會親自把這封信給你，我一直都有些話想對你，卻不好意思當著你的面說出口，你是一個好孩子，從我見到你第一面開始我就知道，那時的你那么柔弱，站在我家門口，眼神堅定又帶著絲膽怯，看著渾身濕透的你，我心里就只有一個想法，無論如何要給這個孩子快樂的生活，雖然后來我常常再問自己為什么那時候對生活如此麻木的我會做出那么勇敢的決定，但事實證明這是我這輩子做的最有意義的事情。我知道你一直都覺得對不起我，是自己拖累了我，影響我的工作和生活，自己就是一個累贅，但是我想對你說，我很感激在那個暴雨的夜里，你敲響的是我的門而不是別人的，我原本就是一個有著嚴重人格障礙的人，我害怕與人相處，對待生活也是能忍則忍，能躲則躲，我以為我的一生就這樣平庸的度過了，就像天空中最平凡的一顆星，無聲的發著光，哪一天也會無聲的熄滅，沒有任何痕跡留下，也沒有任何人會注意，但你的出現，徹底的改變了我，你教會了我生活，讓我知道了身邊的一切不是地獄而是天堂。我不知道你的過去發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時的你特別不愛說話，一句話也沒有，但我知道，這個孩子有顆比誰都能溫暖我的心，哥哥一直欠你一句話，謝謝你，遇見你是我這一輩子最幸運的事。
? ? ? ? ? 我緩緩合上這封信，閉上了眼睛，我仿佛看到一個得到人生第一筆薪水的少年興奮地向路的對面揮舞，這時，一輛卡車無情的碾過一個身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