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兒蟲

江湖上來了一個豬兒蟲。

豬兒蟲有一個豬鼻子,卻無法呼吸。豬兒蟲有一對火柴腿,卻很難走路。豬兒蟲有一對透明的翅膀,卻不能飛翔。

可是自從它來的第一天起,它的名字就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

有一首關于豬兒蟲的童謠是這樣唱的:

豬兒蟲 豬兒蟲
小小鼻子兩個洞
翅膀和腿沒啥用
蘆葦戳個大窟窿

沒有什么力量,也沒有什么智慧,那么它憑什么讓各種生物都知道它呢?因為它奇怪。這就好比,人人都討厭屎,但是有一頭牛拉出了一坨屎,它是蘋果的形狀,有菠蘿的香味,再被橙子的金黃色所裝飾著,那么大家就會小心翼翼把它盛起來放進博物館里。

豬兒蟲身上也有這樣奇特的力量。它那么丑陋,以至于讓看了它的生物都覺得自己很美麗。它是那么脆弱,以至于讓看了它的生物都覺得自己很強壯。既然大家都已經很美麗很強壯了,那么幫助弱者是理所應當的事。所以大家為了展示自己的關愛他人,紛紛前來幫助它。

一群動物圍著豬兒蟲,倒讓豬兒蟲自己感到不自在了。于是豬兒蟲隨口說了一句話。

這可不得了。因為豬兒蟲實在太小了,所以想要聽清楚它說了什么實在是太難了。

這可難倒了山林里的動物們。

老虎有辦法。老虎一聲吼,山林里唱歌的蛐蛐們全都跳了出來站成一排。老虎命令它們聽清楚豬兒蟲的話,然后大聲地重復一次。

蛐蛐們都把身子傾著,把頭低著,把耳朵張著,不讓任何一絲聲音漏出去。蛐蛐合唱團仔細聽了一會兒,整齊劃一地高聲唱了起來:

啊,這蟲子太小啦
啊,生來自卑啦
啊,沒有聲音啦
啊,要我們死啦
啊,啊,啊

老虎聽了很生氣,用爪子把蛐蛐們都拍死了。

獅子也想出了辦法。獅子一聲吼,震得頭頂的葉子掉下幾片來。

獅子蹲在地上,把頭俯下來,用耳朵罩住豬兒蟲,用樹葉把縫隙都塞起來。

獅子聽了一會兒就抬起頭來。它點了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其他動物問它,它也啥都不說,帶著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回了自己的山洞。于是誰也不敢去問它。

不過這也沒關系,因為野豬也想出了辦法。野豬一聲吼,野豬身上的虱子就都掉下來啦。

其他眾多動物見了,紛紛躲開。

“臟死了,臟死了~”

野豬嘿嘿一笑,轉頭命令虱子們,說:“去我老哥那里把寶物借過來!”虱子們趕緊溜走。

虱子們回來的時候,眾動物還在豬兒蟲身邊圍著。虱子們回來的時候,它們的身上馱著一件東西。

野豬說:“這是我老哥野牛祖上傳下來的芭蕉扇,不知道有沒有用。”

眾動物大跌眼鏡。寶物也是各有所用的,隨便一個擴音器也比這扇子好啊。

這件事過后,山林里又傳出了一首童謠:

豬兒蟲 豬兒蟲
小小身體大不同
氣得豬虎連聲叫
氣得笨獅把家還

這首歌把獅子老虎野豬氣得不行。于是他們一起商量。它們商量了老半天,終于得出了如下結論:

弱者就應該得到幫助,反之,不能被幫助的就不是弱者,不接受幫助的也不是弱者。弱者想要自食其力,是違背了自然的規律。違天意者就應該讓它消失。

于是它們帶領百獸萬蟲,來圍觀它們是怎么樣處豬兒蟲以死刑。

其實這個過程也沒有多正式,更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因為獅子一掌下去,豬兒蟲就死了。沒有任何掙扎和反抗,豬兒蟲就變成了那樣的一灘東西。

于是山林里又傳出了一首童謠:

豬兒蟲 豬兒蟲
一腳下去滿地紅
無辜便是滔天罪
看你死者西到東

豬兒蟲實際上死得確實很冤。一來,它并沒有反抗其他動物的幫助。二來,它也沒有與其他動物結下仇怨。第三,它從來都是尊敬自然的,從來沒想過要違背自然生生相承的規律。

可老虎它們不這么想。它們幫助豬兒蟲只是為了體現自己的仁慈。有一種感覺叫正義感,這種感覺會讓每個人心里真氣激蕩,不管人心善惡。一旦期待的目的沒有達成,這種感覺便會落空,使他們惱羞成怒。

山林里自有聰明的動物,它們深知這一點,于是幫豬兒蟲造了墳立了碑,碑刻有“豬兒蟲之墓”五個字,以經后世。

有人說,豬兒蟲不過是一只搬食物的白蟻,也有人說,豬兒蟲是一種長在老樹上的菌類生物。雖然不知道豬兒蟲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但我們可以斷定的是,豬兒蟲確實是真實存在的。作證的是它小小的墓碑,和墓碑里它小小的尸骸。

后來有一個人,聽說了豬兒蟲的故事,便去拜祭了它。那人在它的墳頭留下一首詩,便匆匆離去,不再回頭。

可惜的是,墓碑早已腐爛,當年又沒有紙筆,不能好好地記錄下來,而且,知道這件事的老人們早就死了。所以,詩里寫了些什么,已經沒有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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