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詩仙李白,一個光照千古中國詩壇的名字。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李白的身上,有著魏晉名士的傲骨輕狂,也有著劍圣俠客的古道熱腸,既有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報國雄心,也有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的放蕩不羈。李白最崇拜的人是謝安,謝安隱居東山的時候,是天下的名士之首,一言一行牽引著整個文人圈的風向,在謝氏家族遭遇巨大困境,東晉王朝面臨著傾覆危險時,是他一手捧起了整個陳郡謝氏,使之登上頂級世家的位置,指揮北府軍對抗前秦的百萬雄師,挽救了整個王朝。“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 是李白對謝安的傾慕;“功成拂衣去,歸入武陵源”是李白那顆期望功成身退的心;“腳著謝公屐,身登青云梯”是他的閑適放達。
李白平生最愛美酒與美景,當年涇縣有個叫汪倫的人相邀他去涇縣游玩,信中寫道:此地有十里桃花,此地有萬家酒店。接到信后,李白二話不說,來到了涇縣,唐朝雖然繁華,但一個小縣城遠沒有這么熱鬧,而汪倫則微笑地介紹:“我們這有一潭水,名為桃花潭,方圓十里;有一家酒店,店主姓萬,人稱萬家酒店。”李白一愣之后哈哈大笑,居然很愉快地住下了,名士風度盡顯。離開的時候,汪倫攜村民在岸上為他踏步唱歌送行,李白感念此地風景秀美,民風樸素,汪倫的一片盛情款待,寫下了著名的詩歌《贈汪倫》:
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二
李白是一個浪子性格,傲視萬物,但卻對朋友多有珍惜。天寶三年,四十四歲的李白與三十三歲的杜甫在洛陽結識,誰又知道這大唐帝國的詩壇雙璧只在這短短一年的時間有過幾次會面,而之后一生都無緣再見。李白與杜甫雖然不曾再見面,但卻多有詩歌互酬,李白對杜甫的掛念:“何時石門路,重有金樽開”“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杜甫的詩中亦說:“余亦東蒙客,憐君如弟兄。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盼望著“何時一樽酒,重與細論文”擔心他被貶逐以后的安全:“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墜”“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
三
李白喜歡尋仙問道,更是結識了幾個方外之人,其中元丹丘算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了,他們一起結伴游歷過很多地方,更是留下了那首膾炙人口的《將進酒》: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醒。
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
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當年力士捧靴貴妃贊賞,是何等的意氣風揚,繡口一吐,便是半個盛唐,他在月下徘徊,用來下酒的是劍上的鋒芒,高歌吟唱,仿如仙人的模樣。李白的一生都與酒結下緣分,更有“酒仙”之稱,杜甫說他“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杜甫的詩作大多沉郁頓挫,只有少數幾篇跟李白有關的才出現這種瀟灑豁達,酣暢淋漓的詩風,也許正因為靠近“酒仙”,才有的這種醉笑陪君三萬場的氣魄吧!
四
所有的天才都不會被時代所局限,在詩歌發展得如火如荼的唐代,更是在詩歌巔峰的盛唐時期,李白卻很有前瞻性的開始寫詩余,也就是盛行于宋之一代的詞的創作。
《菩薩蠻》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
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
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憶秦娥》
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
樂游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
詞的出現本就是因為詩歌的形式,字數,韻腳等禁錮了一些情感的宣泄,對于李白這種天生的創作高手來說,他已經更早的體會到了這些不足,也找到了這個突破口,他的詞讀來不吝于任何大詞家,更帶一種宋詞沒有的輝煌磅礴之氣。
五
李白除了是一個才華橫溢的詩人,更是一位劍術高超的俠客,他在游歷的過程中拜會名師,習得無雙劍術,想著既然不能摧眉折腰事權貴,那么也可效力軍中,向往謝太傅那樣“為君談笑靜胡沙”的軍事才能,在受邀前往燕趙一地游歷的時候,看到北方軍事重鎮的軍威穆穆,不同于長安城的溫軟富貴,紙醉金迷,寫下了《俠客行》: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
眼花耳熱后,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煊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閤下,白首太玄經。
金庸先生的十四部經典武俠小說,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其中《俠客行》一書,取名就來源于李白的這首詩,中國的武俠文化是最獨特的一種文化,居廟堂之高,處江湖之遠,仿佛是兩根互不交叉的平行線,各自有各自的規則,從春秋戰國開始,士人最早就是這些武藝高強,可擇主而棲的俠客們,太史公更是在書中單獨列傳——《史記·游俠列傳》,而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卻又將廟堂與江湖聯系在一起。李白筆下的俠客也是如此,武藝高強,深藏功名,一諾千金,慷慨赴死,也許這正是他內心向往成為這樣的人,詩風酒雨,快意恩仇。
六
李姓是唐朝的國姓,在唐朝甚至不能在公開場合吃鯉魚,因為那是“國姓魚”魚猶如此,而況人乎作為李唐王朝最尊貴的姓氏,這給李白帶來很多的族兄族弟,在一次與他的從兄弟宴飲的時候寫下了一篇《春夜宴桃李園序》: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游,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會桃花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慚康樂。幽賞未已,高談轉清。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
前段時間看李復的《浮生六記》,寫得真實而感人,那個叫陳蕓的小女子躍然眼前,似乎也頗有名士放達之風,夫婦倆鶼鰈情深,志趣相投,然而情深不壽,慧極則傷,陳蕓過早離開人世,真是浮生如夢,為歡幾何?我們總是孜孜追尋我們人生的伴侶,連李白都大呼:“美人如花隔云端”,那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的道阻且長,但正因有了追求,人的一生才顯得別樣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