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高二了,一個月回家一次。如果這個月內有些東西在家沒帶來,只能熬著。一場秋雨一場寒,接連下了幾天雨,我的球鞋已經無法抵抗這場溫度的急劇下降。加上踩水,我的鞋又濕又涼,套在腳上毫無用處。
晚飯時間到,寢室的女孩們都買了飯回來了,在晚自習前可以放松一會兒。楊麗潔和陳雪像一對雙胞胎,出入必然結對,這下也是人手一袋泡面回來了。楊麗潔打著哆嗦撕開泡面的包裝,說:“這么冷的天,不吃一碗超級辣的泡面根本打不通我堵住的鼻孔。”她有鼻炎,天一冷就鼻塞,而她的心得是吃泡面比吃藥管用。
陳雪,自詡女俠,豪邁、爽快,笑起來都是仰著臉哈哈哈哈,如雷貫耳。我們叫她英文名字big girl,有雙重含義的,她做大姐大是其一,體重大是其二。不過她在高三才開始開竅要做窈窕淑女,當時根本不在乎我們的調侃。陳雪進了寢室,抖著雨傘叫囂著:tnnd,凍死姐了!“嗵”一下坐到床上,拉起被子把自己裹了進去,逗得我們幾個先回來的嘎嘎笑個不停。
吳翠玲是在高二文理分科時進入我們班的,所以我與她的交情不如和高一就在同一班的陳雪、楊麗潔深。她很獨立,吃飯、上課也不愛和人勾肩搭背,和全寢室的女孩兒交流都不多。大家摸不準她的脾氣,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我與她打過一次有利害關系的交道。我用晾衣桿晾衣服,手沒拿穩,桿子直直下落,正好戳在她的洗衣盆上,立刻就破了一個大洞。我慌里慌張的道歉,不知道會不會吵架,賠償也肯定少不了了。她拿起破盆,癟癟嘴,然后就抬頭對我笑了,肩膀一聳說,“沒事兒,我家盆多著呢,我回去再拿一個。”我急忙說:“我賠給你。”吳翠玲又說:“真的沒事兒啦!不用賠。你們知道我家賣東西啦!盆很多的。放假前你的盆帶我用不就好啦!”最終,我沒賠償她。很感激,要知道女孩在那個年紀很有個性的,沒吵架,沒牢騷,真是難得。
這次下雨,我回來就換上了拖鞋,干燥溫暖,真是太舒服了。可現在要去教室了,我又套上了這雙濕透的球鞋,冰冷刺激得我打了個激靈。我準備走了,吳翠玲突然說:“你怎么還穿這雙濕鞋呀?”她從對面的床鋪望向我的床下,那里只擺著我的拖鞋和涼鞋。我不好意思起來,“我上次回家就帶了這一雙鞋,等太陽出來就好啦!”我故作輕松的回答。
她說:“那你穿我這雙。” 她站起來,脫了自己腳上的球鞋,推到我腳邊。這雙鞋淡藍色布面,白色鞋頭,厚鞋底,是新款。沒有鞋帶,腳背處用三條平行的膠貼繞過扣口收緊鞋子。我臉紅著拒絕,她堅持說:“離回家還有2周呢,以后會越來越冷的。這雙鞋送給你啦,快穿著。”“我箱子里還有鞋,我每次帶的東西都很充分,應付突發狀況。”
我穿上了吳翠玲的鞋子,里面溫度好高,我的腳像突然放進了熱乎乎的洗腳水中,腳底、腳背、腳趾頭、腳后跟全部都被熱包圍起來。肉里開始有針扎般的刺痛,脹脹的、麻麻的,這是腳由寒冷到溫暖的必經之路。我跺跺腳,走了兩步,真軟,像踩在剛曬好的棉被上。幸福真的會讓人淚眼,我假裝走到陽臺上,抹掉了眼淚,笑著對吳翠玲說:“謝謝!”
從那以后,我們姐妹相稱。放假了,我到她家里拜訪,是在街上做小買賣的,并不闊綽,熱情好客卻讓我一點也不覺得生份。她送我的那雙鞋,我經常穿,到畢業的時候,腳后跟磨損嚴重。我刷干凈放在盒子里,不讓扔,想一直保存。
后來她回安徽復讀,我們開始書信往來。接著我們在不同城市上大學,聯絡日益稀少。但工作、結婚、生寶寶這些重大的事情她都會跟我分享,我們打電話也必然要問問對方的父母身體狀況。
現在,那雙鞋已經找不到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丟掉的。可是我們的情誼就像她在我的同學錄上寫的一樣:我們永遠是好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