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么一種人,無論自己生活多么貧賤,卻依然用善良的心看待世上的人和事。就像海子“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的行為一樣,他們面對鄙陋的人,也能給予極大的寬容。
《堅瓠集》里有一則故事說,吳中有個老儒沈文卿,家貧,是個教書先生。一天晚上天氣冷,卻沒有足夠厚的被褥御寒,他便躺在床上打哆嗦。
門突然被推開了,來了個小偷。老儒見此,不覺同情起他來。自己雖然夜里凍的哆嗦不止,這小偷卻連躺在床上打哆嗦的條件都沒有。他摸進自己的房間,想來是因為富戶高門大院,人兇狗猛,不得其門而入。可自己窮的叮當響,實在是慚愧。
想到此,老儒說到:“ 穿窬君子。虛勞下顧。聊以小詩奉贈 。”
穿窬一詞,出自 《論語·陽貨》:“色厲而內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歟!” 和梁上君子相比,穿窬君子這四個字更加古雅,只不過沒讀些書的人是聽不懂的。好在房間里應該也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小偷聽到后就知道大事不妙。他應該是剛入行不久,竟然呆住了,然后靜靜地聽著老儒吟(裝)詩(逼)。
老儒吟道:“ 風寒月黑夜迢迢。辜負勞心走一遭。架上古詩三四束。也堪將去教兒曹。 ”大概意思是說,老兄你大半夜出來偷東西,不長眼跑我家來,讓我很慚愧。我已經在床上打哆嗦打了幾個時辰了,也沒有什么物質財富,你就隨手拿些精神財富回家教教孩子吧。
聽完這首詩,小偷的反應是怎么樣的呢?“ 穿窬含笑而去”。這四個字頗具古風,沒有踉踉蹌蹌地奪門而逃,也沒有窮兇極惡的把老儒暴揍一頓,只是含笑而去,故事便戛然而止了。然而這個“含笑而去”非常可疑,因為黑燈瞎火,老儒根本看不到小偷的表情,那這個“含笑”,只能是他的揣測了。
那么故事應該是這樣的,窮困潦倒的老儒,終日教書為業,一肚子牢騷沒處發泄。終于有一天遇到了個小偷,而他突然靈感乍現,畢生文思做了首打油詩,想說與他聽,事實上小偷早已經猥瑣地跑掉了,但在他的想象里,小偷卻在那里呆立著,微笑著,思考著,出離了盜竊行為的本身,這個想象出來的角色,充當了老儒的知音。只有這樣,才能對得起老儒的抒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