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凌晨3點,公司會議室人頭攢動,熱鬧得像是周末的早市。為了產品新功能在今天順利上線,包括我這個產品經理在內,十多個大老爺們和幾個妹子已經熬到第三個通宵了。初秋的夜晚浸滿涼意,窗外的風裹挾著夜的氣息在屋內轉了一圈,又悄無聲息地悠然而去。
一直忙到上午十點,功能上線,測試沒有問題,終于可以喘息一會兒。安排大家回去休息,我癱在工位上,想著叫個什么外賣,先填一下餓過勁后抽搐的胃。
微信提示音響,有人@我:“利哥,有你的快遞哦!在前臺。”
“好,我馬上來拿。”一邊回復,我一邊帶著滿腦袋的問號往前臺走。
快遞?什么東西?誰給我的?
02
看著手里的這封信,和桌上的照片。我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吳利先生,這是你的兒子門源,今年十六歲。我是孩子的媽媽,如果你有時間,這個周末請到肖鎮門樓茶館,我會帶著兒子與你見一面。”
我的兒子?我有兒子?我兒子十六歲了?
幾天沒睡導致反應遲鈍的大腦徹底歇菜了。
我,三十六歲,單身,無房,有車——一輛白色大眾,沒什么追求,更沒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夢。知足常樂地活到現在,打算就這樣知足常樂地活到下輩子的我,從哪里冒出一個兒子?怎么會冒出來一個兒子?
可是照片上這個少年,長著一張我熟悉的臉。微帶著自然卷的頭發,濃黑的眉毛,嘴角沒有笑意,平平的直視鏡頭。記憶中少年時的我大概就是長這個樣子。
十六年前,我在做什么?
03
19歲,青春好年華。
我正上大二,天天除了裝乖上課,就是和一幫狐朋狗友去網吧打游戲。那年五一,有個哥們招呼大家去肖鎮的風景區露營,一幫大小伙子帶著帳篷滿腔熱血地出發了。到了露營地,發現有鄰校的女生也結伴去玩,于是大家便理所當然地一起搭伙了。
作為一名計算機系的游戲愛好者,我實在是沒有主動和女生搭訕的經驗,雖不至于說句話就臉紅,但是主動撩這樣的技能也是太難為我了。于是我只能當個小透明,默默地幫忙搭帳篷、準備炊具、翻烤羊肉串,順帶著旁觀身邊打了雞血一樣的男人們花樣百出的展示自己的雄性魅力。
晚上,篝火燃起來,啤酒喝起來。十八般武藝表演完畢,大家東倒西歪地回帳篷睡覺。我也喝了幾杯,有些頭暈,鉆進帳篷倒頭就睡,原本和我同住一個帳篷的大偉不知所蹤,直到半夜才回來......
等等,不對!不對!半夜回來的是大偉嗎?大偉不是第二天早上的時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嗎?那半夜來的是誰?
時間靜止,后知后覺十七年的我,呆若木雞。
也許,大概,可能,我真的有個十六歲的兒子。
玉皇大帝!哈利路亞!
我該怎么辦?
04
我在家排行老二,上面有個大我三歲的姐姐。
有時看著姐姐家天真爛漫的兒子,也曾想過結婚生子。不過我不喜歡麻煩,不愿意在同一個屋檐下還有一個人要分享我的空間和時間,也曾覺得沒有愛情的人生也并沒有什么缺憾。
追根究底還是因為我不敢承擔家庭的責任和重擔。一個人的時候可以隨心所欲,租房子住沒關系,沒啥追求掙得少點沒關系,懶起來不做飯不收拾屋子沒關系,假期的時候宅在家里打游戲也沒關系......可是如果有了家庭,作為一個男人,這些都有關系了。
辦公室的空調風從后面吹過來,僵硬的肩頸有些麻木的鈍痛。
門源,門源。
門這個姓很少見。那個孩子的母親對我來說不是面容模糊,實在是絲毫沒有半點記憶。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會生下這個孩子,為什么剛發現有孩子的時候沒來找我,為什么孩子都這么大了來找我。現在來找我,是因為她沒辦法再養這個孩子了,是要把孩子托付給我嗎?
我不知道這么多年孩子跟著她是怎么長大的,有沒有吃過苦,有沒有受過傷害,有沒有問過我的存在......專家不是說過父親在孩子成長的過程中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嗎,父親對孩子性格的養成至關重要嗎。那我這個父親無辜缺席這么多年,會不會已經對孩子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響?
孩子會認我嗎?門源會喜歡我嗎?在他的心目中,我是個什么樣的人?見到我,他會不會失望?
他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嗎?
05
“小吳,你臉色不太好啊。回去歇著吧!”老總走到我身邊,關切的望著我。
“啊,好。我這就回去。”我擠出個微笑。
我站起身,低頭看著照片上的少年,他平靜地望著我。這個16歲的叫門源的少年,是我的兒子。
從未熱過的血,沸騰了!從未有過的豪情與柔情充滿胸腔,我急切地渴望著家里多一個人。
我才36歲,處在生命的旺盛期,我還可以無畏地活一回。
回去的路上,無數的念頭涌上腦海。我幾乎要馬上飛奔去肖鎮。
不,不,我不能就這樣去。第一次見面,我得好好收拾收拾,給我的兒子留個好印象。
我得查查本市的房產信息,付個首付買套房子,啊,可以問問兒子的意見,最好是學區房,可以讓兒子到這里上高中。付了首付,手頭就沒什么錢了,還得預備兒子上大學的錢,如果他想出國留學,還要多做準備,對了,上次有個獵頭找我,對方公司開價不錯,可以聯系聯系。也不知道兒子喜歡什么,我是不是得抽時間學學做飯,總不能讓兒子跟我一起吃外賣,恩恩,家里得有個書房,也不知道兒子喜歡看什么書,追不追星,啊,在學校有沒有喜歡的女同學......
終于到住的地方了,打開門,一片寂靜。我忍不住想,以后回家,家里會有一盞燈,一個人。我無法抑制地揚起嘴角。
走進臥室,撲倒在床上,身體已經動不了了,精神依然很亢奮。
不知過了多久,我做了一個夢,夢里一個小男孩舉著胖乎乎的小手向我跑來,陽光照耀,微卷的頭發隨風跳動。
“爸爸”,他在叫我。
“嘿,我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