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辛織
這一生,只許一世一雙人。
①
風吹涼了夜,我攏了攏身上天青色的披風,望著毫無動靜的院門,我不禁蹙緊了眉頭。
自從嫁入這丞相府,無論是新婚洞房夜還是日日用膳之時,他都不曾出現過。我知他與太傅女青梅竹馬情深幾許,但主角應該是我才對不是嗎?
書上都說,現代人穿越古代不是身家顯赫就是手握逆襲金手指,是天生的主角。我有著21世紀人的靈魂,才華與頭腦哪一樣也不會比古代人遜色,更何況我還是當朝最受寵的公主,這場盛宴主角總該是我才對。可為何沈聿懷他不來呢?
院子靜悄悄的,唯有天上一輪孤月與我作伴,落寞極了。婢女云霜掌了一盞燈向我走來,她瞧了瞧黑漆漆的門口,嘆息一聲,說道:“公主,夜深了,該安寢了?!?/p>
我低低“嗯”了聲,便轉頭跟著燈進了屋子。燃燒的紅燭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吵得我腦仁疼,索性不睡了,躺在床上想著穿越以來的一樁樁一件件。
初遇沈聿懷,他一身月白衣袍踏馬而來,面冠如玉玉樹臨風。世人皆嘆右相文武雙全,年紀輕輕便手握權柄,我卻獨獨鐘愛那一副姣好容貌。
這般男子總該有才有德才能與之相配,我向父皇獻治水之策,堤壩筑起那刻就已經注定我有資格同他并肩作戰。父皇說,卿卿可擔大任,便事事問過我的建議。南方饑荒,河北水患,當我站在殿堂之上,側眼過去便能看見他時,我知道我終于有資格說出那句話了。
一道圣旨,紅襖羅裙,一頂大紅轎輦,就這樣我被抬進了丞相府。
②
天光已亮,我匆忙梳洗好便趕去給婆母請早安,即便她許我不必如此多禮,但做兒媳的總該盡一盡自己的孝道。
她應是沒料到我今日會去,房門虛掩著似不待來客,我欲走上前去敲開房門,便聽見屋里傳來沈聿懷低沉的聲音。
“母親,你知我并不喜她?!?/p>
有些煩躁亦有些惱怒,我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右丞。我放下正要敲門的手,只靜靜站在檐下聽他們母子談話。
婆母說,她是最受寵的公主,若狀告到當今圣上面前,你在朝堂上該如何自處。
他說,圣上是明君,即便如此,我也寧可丟掉官位回鄉做一個教書先生。
這個時節,梨花已經開了,偶爾風吹落幾瓣白與青磚瓷瓦倒也輝映。我的心有些鈍痛。
待他們終于聊過這個話題,我揉了揉僵硬的面龐,扯出一個得體的笑,轉過身從院外重新進來,假裝自己剛到不久。
沈聿懷坐在下首,桌上放著的茶沒有了熱氣,看來是到了有一會兒。我朝他莞爾笑笑,他面色有些不虞但也不曾發作。婆母接了茶后我便順勢在他下方坐下,端坐了身子做足了賢良淑德的樣子,大概與宮中四妃有得一拼。
我的突然到訪讓氣氛逐漸沉寂,沒一會兒婆母就打起呵欠,她問了我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便讓我同沈聿懷一起離開了。
③
丞相府雖比不上皇宮,但也四通八達設有花園,此時白玉蘭與海棠已經開了,香氣四溢。
廊下,沈聿懷正要轉身離開,我伸出手一把抓住他,他轉過身,眉頭微微蹙起,神色略顯不耐。好歹我也是一國公主,何曾受過此等委屈,我甩了袖子,忿忿不平。
“你竟敢這般對我!”
他見我終于不再偽裝賢淑,理了理寬大的衣袖好整以暇地看著我,說:“臣向來便是這副性子,公主若覺得這小小的丞相府容不下您,就請早回宮吧。”
月白色的背影孤高又決絕,唯有腰間那塊翠綠的玉佩帶著點溫度。
世人皆說,華容公主才德兼備與右丞是為天作之合,可世人又說,太傅之女江清荷賢良淑德堪為良配。這天下人的言論可真如墻頭之草搖擺不定。
灶臺的火開始燒旺起來,我擼起衣袖將切好的菜倒入鍋中,想給沈聿懷來頓公主愛的晚餐,畢竟要想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但想著他譏諷的語氣,我又忍不住想把他扔進油鍋里炸了,不禁手上的動作也愈發用力。
“嘭”的一聲,鍋穿了,紅紅綠綠沾上了草木的灰,似是在嘲諷我的魯莽。我呆愣在一旁,云霜搶過我手中拿著的鍋鏟憋著笑讓我出去,我瞪她一眼,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罷了罷了,是沈聿懷沒這個福氣。
④
宮中傳來消息,父皇身體抱恙,我來不及通知沈聿懷便叫了府里的馬車急匆匆趕回宮中,哪知竟是虛驚一場。
父皇這個老頑童總喜歡出其不意,偏生我拿他毫無辦法,誰讓這是世界上最疼愛我的父皇呢。
他拿了一塊我最愛的糕點伸到我面前,笑瞇瞇地問:“卿卿,沈聿懷對你可好?”
想起燃了一夜紅燭卻不見新郎的新婚夜,想起日日站立門前卻等不來那一抹冷香,又想起他沒心沒肺的冷言冷語還有那破了一個洞的鍋,我委屈極了。正想埋怨,瞥見父皇眼角的細紋,我默默將這些話咽了下去。
“很好。父皇,他對我很好?!币娝裆珰g喜,我想起他謊稱生病的言辭,有些氣惱,“父皇,您怎能騙卿卿?!?/p>
老頑童不認賬,胡扯了幾句想搪塞過去,我沉了臉他才答應再不拿自己身體開玩笑。和親近之人度過,時間總是過得快,父皇囑咐了我幾句便讓我帶了最愛的糕點回府。
宮中的糕點總是極好的,更別說是父皇吩咐廚子特意為我做的。我端了給婆母后又歡喜地端了去沈聿懷的書房。
一進門便是一股濃濃的墨香,四周放滿了書架,書架上堆滿了藍色封皮的書本,沈聿懷正坐在書桌前拿著毛筆思索著,眉頭緊皺,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過去,只瞧見桌上攤了一副墨跡還未干的女子畫像。畫中女子勾唇淺笑,眉眼溫柔目光盈盈,不必說我也知道,這便是那位可堪良配的青梅竹馬了。
心里頭有些堵,但好在我已是沈聿懷的妻,即便他倆有什么也再無可能了。想到這,我舒展了眉眼,輕聲道:“夫君,我端來了糕點,你要不要嘗嘗?”
他似是驚到了,手中的筆一下頓在那張畫像上,他惱怒地看著我,我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道歉。他厭極了我吧,不然怎么會用那樣厭惡的眼神看著我,像極了看見腐爛惡臭的尸體。
糕點被沈聿懷拂手打翻在地,我的滿腔熱情就這樣貼上了冷冰冰的地面,我不甘心,索性將那張帶了污漬的畫撕的粉碎,再看不見什么嫻靜淡雅。
⑤
其實在嫁給沈聿懷之前我并不知道京城有江清荷這號人物,不是說她沒有高的文采,也不是說她沒有令人稱贊的德行,能被墻頭草們稱為良配的人自不會是高門跋扈的小姐。只因那時我為配得上沈聿懷,日日居于深宮苦修學問,哪有心思去理會旁的。
第一次見她還是在皇姑母的賞花宴上,那時她穿了一身水綠色的裙裳,容貌說不上有多出眾,只因那通身的氣質叫人不敢忘記。
若說在此之前我還對她可是沈聿懷的良配存在懷疑,那么在她七步成詩后我已把她當做最大的敵人。
她有資格,或者說在成為沈聿懷妻子這件事上,她比我更有資格。
云霜端了新鮮的水果過來,我倚在塌上,像是自虐般地回憶第一次見江清荷時的驚艷,又自虐般地與她上下比較。
想起江清荷的溫婉賢良,又想想自己的囂張自滿,我越發沒有自信起來。
“云霜,我和江清荷比誰更美?”
“自是公主?!?/p>
那我們誰更有才呢?
公主。
那為什么沈聿懷喜歡江清荷不喜歡我呢?
您是公主,不用與人比較。
公主是天上清暉,哪能自貶凡人。公主嬌貴,生來便是皇室子女,是皇上捧在手心的明珠,公主想要什么便能拿到什么,即使是九天星辰也會有人巴巴地送上來。
公主生在皇室,應當懂得后宮的生存法則。
⑥
郊外的紅楓林已是紅彤彤的一片,遠處望去猶如九天仙境,林中有條清澈的小溪,臨近水源,自是秋游的好地方。
我同皇姑母招呼了聲,便坐到江清荷身旁與之攀談。今日她依舊是一身的素雅,頭上也只簪了支讓人挑不出錯的發簪,眉眼彎彎,最是讓人忍不住要與之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