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歲離開家的時候,我拖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心想:別了,從此家鄉(xiāng)是故鄉(xiāng)。
新的學校是個二線城市,雖然比不上一線城市的繁華,但也處處是我在電視里才能見到的新鮮事物:洗手間是這樣清新整潔,有空調(diào)的夏天是這樣涼爽舒適,人與人之間說話是這樣溫聲細語、文質(zhì)彬彬……
我想,這才是我要過的生活,那個落后閉塞的小山村,我再也不要回去了。大學畢業(yè),我想我要用盡所有力氣,一定能在這個城市留下來。
后來進了一家公司,從小助理做起,每天忙忙碌碌,跑腿、訂外賣、送文件、打印復印……高高興興的做著“便利貼女孩”。工資雖然不高,但每天都斗志昂揚,感覺未來充滿了希望。一切看起來都很好,夢想似乎觸手可及。
然而,差一點兒就30歲的年紀,似乎所有事情都跟著就差了那么一點兒:
職位上的“副”字差一點兒就可以去掉,如果不必擔心錯過婚育最佳年齡的話;
交往3年的男朋友差一點兒就可以結婚,如果不是因為臨時出差而錯過見未來婆婆的話;
與閨蜜約好的單身旅行差一點兒就可以出發(fā),如果不是臨行前突然暈倒的話。
再次從冷冰冰的洗手間地板上醒來,我突然很想大哭一場,突然就覺得好累。
“我所擁有的,不正是我曾經(jīng)夢想過的東西嗎?可為什么卻越來越不快樂了呢?”
“副職雖然也很好,可我付出的努力早就遠遠超過了得到。”
“錯過約會我也不想,男友為什么就不能再多體諒我一點兒呢?”
“不過一次旅行嘛,下次再去吧。”
可下一次升職的機會,下一個體貼包容的男友,下一場完美規(guī)劃的旅行,誰知道又在什么時候呢?
想要的東西總是望不到底,失去的卻似乎越來越多了。
漸漸的,想起那個小山村的時候越來越多。
記憶中的臟亂差漸漸淡去,傍晚的飯菜香越來越鮮明。爺爺?shù)钠焉纫苍鴰磉^涼爽的微風,和蒲草的清香。大聲說話的除了閑言八卦,還有熱情的問候和貼心的關懷。
那些我曾暗暗鄙棄的東西,漸漸的越來越<typo id="typo-832" data-origin="覺出" ignoretag="true">覺出</typo>它的珍貴。
我想,是時候回去看一看了。
下了車,迎面而來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嘈雜聲,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不是不懷念的。
媽媽的手藝還是很一般,可我總也吃不膩;
爸爸的脾氣還是那么急,但我已經(jīng)能心平氣和的安撫他;
七大姑八大姨的催婚還是老一套,我竟然也覺得有點兒親切。
原來那些自己所以為的厭煩,不過是被夢想這趟列車急速駛過,被遠遠拋在身后的過往,因為注定要舍棄,便告訴自己:其實也沒什么好的。
相信有許多跟我一樣,從農(nóng)村走出去的孩子,從小暗暗在心中發(fā)誓,不要做那個“放羊的孩子”:一輩子放羊——娶妻——生子——放羊,無限循環(huán)。
總向往著那個更大的世界,更遠的遠方。總想著有一天能掙開所有被上一輩、被原生家庭附加在身上的枷鎖,掙開宿命。
迫不及待的乘上火車,離開家鄉(xiāng),在大學里快活地談論自由獨立,談論男女平等,談論文學和藝術,談論一切時髦的事物。
踮起腳尖去看城市的火樹銀花與燈紅酒綠,漸漸忘記身后的裊裊炊煙與雞犬相聞。
但那些曾經(jīng)被我遠遠拋在身后的東西,卻在不知不覺中,又慢慢撿了回來。
曾經(jīng)厭倦這個小山村日復一日的單調(diào),現(xiàn)在卻成了最能撫慰自己疲憊受傷心靈的地方。
我一天天明白你的平凡,同時也一天天理解你的珍貴。
包括這個地方,以及這個家。